第二章 青云初遇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声响。苏沐蜷缩在青云镇一家药铺的屋檐下，黑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单薄的粗布衣被雨水浸透。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修长、干净，没有狐族特有的淡青色血管。完美的人类模样。

"真的...逃出来了？"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三日前那场蜕变仍像梦魇般萦绕在脑海。八条尾巴的灵力被生生抽离时的剧痛，姐姐白莹最后那句"活下去"的呼喊，还有铜镜碎裂时迸发的刺目白光。如今他除了心脏深处那一缕微弱的妖力残余，几乎与凡人无异。

雨势渐大，苏沐裹紧潮湿的衣衫。他记得姐姐说过，镇子东街有处母亲留下的老宅。拖着疲惫的身躯，他踏进雨幕。青石板路在脚下发出沉闷的回响，远处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飘忽的光影。

东街的老宅比想象中更破败。木门上的漆早已剥落，门环锈迹斑斑。推开门时，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屋内尘埃弥漫，蛛网悬在梁上，却意外保留着基本陈设——木桌、椅子，甚至角落里有张铺着发黄被褥的窄床。

"母亲...曾经住过这里？"

指尖抚过桌面的灰尘，突然触到一道刻痕。桌角刻着娟秀的小字："月华不灭，狐火长明。"苏沐瞳孔微缩，这是上古狐族的誓言。母亲为何会在这里刻下它？她与人类世界究竟有何联系？

正思索间，门外传来脚步声。苏沐浑身绷紧，迅速躲到门后。脚步声停在门前，伴随着压抑的咳嗽声。门被推开时带进潮湿的水汽，一个高大的身影踉跄着跌入屋内。

月光透过云隙，照出来人乌黑的长发。那人扶着门框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暗红血迹。当他抬头时，苏沐看清了那张苍白的脸——眉如剑锋，眼若寒星，右眼角有颗极淡的泪痣。

晏家的大公子，晏清尘。

苏沐的血液瞬间凝固。仙门晏家，狐族的天敌。这位看似病弱的少主，实则是年轻一辈中最可怕的猎妖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晏清尘突然转向苏沐藏身处："谁在那里？"声音虚弱却凌厉。一道金光从他指尖射出，擦着苏沐耳际钉入墙壁。苏沐被迫现身，看到嵌入墙中的是一片闪着金光的柳叶。

"路过避雨的。"苏沐低头掩饰眼中的慌乱，"不知这里是公子住处..."

话未说完，晏清尘突然喷出一口鲜血，直直向前栽倒。苏沐下意识伸手接住，对方沉重的身躯压得他踉跄后退。入手是滚烫的体温，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不正常的灼热。

近距离看，晏清尘的状况比想象中更糟。银白长发被血污黏连，右肩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更令苏沐心惊的是，伤口周围有细微的雷电纹路——这是高阶法术反噬的痕迹。

雷声轰鸣。苏沐犹豫片刻，终是将人扶到床上。触到对方腰间玉佩时，他手指一颤。玉佩上刻着九瓣莲纹，正是三日前他在父亲书房偷看到的追缉令上的图案。

"仙门内斗？还是..."苏沐的目光落在晏清尘锁骨处的烙印上，呼吸一滞。那是狐族的追魂印，而且是王室专用的九星连珠印。这种印记只会种在不共戴天的仇敌身上。

雨点敲打窗棂的声音越来越急。苏沐翻找出老宅里霉变的草药，勉强凑齐一副止血方子。当他解开晏清尘的衣襟准备清理伤口时，对方突然睁眼，冰凉的手指扼住他手腕。

"别动。"苏沐镇定道，"伤口有毒，需要放血。"

那双漆黑的眼睛审视着他，良久才松开钳制。苏沐用烧红的匕首划开伤口，黑血涌出的瞬间，晏清尘肌肉绷紧，却没发出半点声响。

"断魂散的毒，"苏沐故意用人类医者的口吻说道，"公子招惹了什么人？"

晏清尘闭目不答。借着烛光，苏沐注意到他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像两把小扇子。这张脸看起来如此年轻，甚至带着几分稚气，与传闻中冷血无情的猎妖师形象相去甚远。

"你懂医术？"晏清尘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家学渊源。"苏沐撒了个谎，用布条包扎伤口。当他的手指无意间擦过对方心口时，晏清尘突然剧烈颤抖，一抹金光从皮肤下透出。

两人同时愣住。苏沐感到心脏处传来异样的共鸣，仿佛有什么在呼应那道金光。晏清尘的眼神变得锐利，一把扯开苏沐的衣领。

"你——"

苏沐慌忙后退，却为时已晚。晏清尘盯着他心口处的月牙形胎记，表情复杂难辨。空气仿佛凝固，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十二年前，"晏清尘缓缓道，"寒江畔有个少年救了个落水的孩子。"他的指尖轻触那处胎记，"那孩子高烧不退时，一直抓着对方的尾巴。"

苏沐如坠冰窟。那个冬天，他确实偷偷溜到人间玩耍，在江边救了个奄奄一息的人类孩童。当时他以为对方昏迷不醒，没想到...

"小璃"晏清尘念出这个名字时，嘴角微微上扬，"我找了你好久。"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苏沐的手悄悄摸向藏在靴中的匕首，盘算着全身而退的可能性。现在的他连最基础的法术都使不出来，而对方即便重伤，也是能单挑大妖的仙门翘楚。

"不必紧张。"晏清尘靠在床头，脸色仍苍白得可怕，"若想杀你，三年前在青丘边界就动手了。"

"三年前？"

"你蜕形那晚，我就在结界外。"晏清尘从怀中取出一物——半块月牙形玉佩，与苏沐怀中那半块正好能拼合，"你姐姐很勇敢，用禁术强开妖路送你离开。"

苏沐浑身发抖。那晚的细节浮现眼前：姐姐满身是血地画阵，断尾燃烧的蓝光，还有最后那句被风声撕碎的"活下去"。原来这一切都被这个人类看在眼里？

"为什么..."苏沐声音干涩，"为什么不阻止？"

晏清尘望向窗外的雨幕："晏家猎妖，不猎无辜。"他忽然咳嗽起来，指缝间又渗出血丝，"况且...你救过我的命。"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两人之间漂浮的尘埃。苏沐这才注意到晏清尘右手腕内侧有道陈年疤痕，形状像被利齿咬过的痕迹——那是狐族救命时留下的印记，用于灵力传导。

"你一直在找我？"

"六年零七个月。"晏清尘轻声道，"直到三年前感知到青丘异动，才猜到你的身份。"

雨声渐歇，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苏沐终于问出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你身上的追魂印...是谁种的？"

晏清尘的眼神骤然变冷："你父亲，白烈。"他扯开衣领，露出完整的九星烙印，"十年前他杀我母亲时，我亲眼所见。"

烛芯将尽，屋内光线越来越暗。苏沐消化着这个惊人的信息——晏清尘的母亲死于父亲之手？那个总是温声细语，会偷偷给他带桂花糕的晏夫人？

"不可能。"苏沐脱口而出，"父亲从不离开青丘..."

"因为他要守着禁地的秘密。"晏清尘冷笑，"比如，用活狐祭炼的万魂幡。"

苏沐如遭雷击。万魂幡是狐族禁术，需用九十九条狐命祭炼。难道父亲折断他的尾巴，不仅是为了灵力...

"天快亮了。"晏清尘突然起身，伤口因动作太大又渗出血来，"追兵很快会到。"

"你要走？"

晏清尘从腰间取下一枚玉牌塞给苏沐："拿着这个，去城东的永济堂。掌柜是我的人，会护你周全。"

苏沐握住玉牌，触感温润。上面刻着"清心明目"四字，边缘有细微的灵力波动。他抬头想说什么，却见晏清尘神色突变。

"躲起来！"晏清尘一把推开他，同时袖中飞出三道金光。几乎在同一瞬间，窗户爆裂，三个黑影窜入屋内。

苏沐滚到床下，看到来人身着晏家服饰，但眼神呆滞，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

"傀儡术？"晏清尘冷笑，"二弟就这么急着送我上路？"

战斗爆发得突然。晏清尘虽然重伤在身，动作却依然行云流水。银光闪过，为首的黑衣人咽喉绽开血花。但另外两人趁机逼近，刀锋直取晏清尘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苏沐抓起药碾砸向刺客后脑。"砰"的一声闷响，那人身形微滞，晏清尘趁机一剑穿心。

最后一个刺客见状，突然撕开前襟——胸口赫然贴着张引爆符。晏清尘瞳孔骤缩，转身扑向苏沐："小心！"

巨大的冲击力将两人撞出窗外。苏沐只觉天旋地转，后背重重砸在院中的梨树上。预想中的爆炸却没有发生，抬头只见晏清尘单手掐诀，一道金色屏障笼罩着那个自爆的刺客，将爆炸威力压缩在极小范围内。

"走！"晏清尘拉起苏沐冲向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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