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圣女和少主

林诚穿过青石铺就的街道，来到了青城镇的城门前。

这座巍峨的城门楼高约五丈，青砖垒砌的城墙向两侧延伸，朱漆城门上钉着碗口大的铜钉，在晨光中泛着古朴的光泽。

城门正上方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青城镇"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落款处依稀可见"林氏捐建"的小字，他记得父亲曾说过，当年重修这座城门时，光是那对青铜门环就花了三百两银子。

城门此时已经洞开，几个挑着柴担的农夫正慢悠悠地走进城来，自打云锦被朝廷封禁后，青城镇就鲜有外人造访，城门守卒都懒散地靠在墙根下打盹。

少年站在城门阴影里，望着城门外延伸的官道——那条路上曾经车马如流，如今却长出了杂草。

突然，一阵清脆的马铃声打破了晨间的宁静，他循声望去，只见一队锦衣华服的贵公子簇拥着一顶素白轿子缓缓行来。

轿帘轻挑，露出一张如新月生辉的容颜，那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素白丝带松松挽着，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她穿着一身素白罗裙，腰间系着条银丝绦带，整个人清丽脱俗，宛若一朵出水芙蓉。

林诚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这女子的眉眼间，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他怔怔地望着她，脑海中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碧绿的荷塘，晃动的秋千，还有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

女子似有所感，蓦然回首，四目相对的瞬间，林诚慌忙低头，却还是看清了她眼中闪过的讶异，那对秋水般的眸子里，分明也带着似曾相识的困惑。

"小姐，怎么了？"一个穿着湖蓝色锦袍的公子策马上前。

女子轻轻摇头，素手放下轿帘："无事。"声音如清泉击石，泠泠动人。

轿子渐行渐远，林诚却仍站在原地。他望着那队人马远去的背影，心头萦绕着一种奇怪的怅惘。

就在他愣神之际，忽然感觉肩膀被人重重一拍，一张黝黑的方脸几乎贴到他鼻尖上——这张脸上挂着熟悉的、带着几分市侩的笑容，左眉处一道寸许长的疤痕格外醒目。

"皮三！"林诚脱口而出。

眼前这个穿着褪色号衣的守城兵，正是当年林府的贴身小厮皮定山。这家伙比林诚大五岁，从小带着他爬树掏鸟窝，七岁教他喝酒，八岁就带他去逛青楼。

皮三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发黄的门牙："少爷这是怎么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他凑近林诚耳边，带着几分促狭压低声音："莫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要不要老皮我给你牵个线？"

林诚没好气地推开他："胡说什么！"可耳根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皮三也不恼，反倒神秘兮兮地左右张望一番，压低声音道："少爷可知道那姑娘是谁？"

见林诚摇头，他得意地竖起一根手指："可听说过千乌山庄？"

"天下四大宗门之一的千乌山庄？"林诚皱眉。

"没错！"皮三一拍大腿，"那姑娘正是千乌山庄的圣女秦婉钰！"

林诚狐疑地打量着皮三："你怎么知道？"

皮三整了整歪斜的腰带，挺起胸膛："少爷有所不知，这守城门的差事虽说不体面，可消息最是灵通。"

他得意地指着城门洞，"任何人想进城，都得先过我皮三这一关。我要是不让他进——"说着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左右看看，"不要说是四大宗门，就是皇帝老子来了，也得乖乖掉头！"

林诚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这皮三还是老样子，吹起牛来眼都不眨。记得八岁那年，这家伙信誓旦旦说自己见过会说话的鲤鱼，哄得自己在池塘边蹲了整整三天。

"得了吧！"林诚作势要踹他，"上次县太爷的小舅子进城，你不是点头哈腰跟个哈巴狗似的？"

皮三被林诚这一番抢白，黝黑的脸顿时涨成了酱紫色，他粗糙的手指不自觉地搓着褪色的号衣下摆，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我这不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了喉咙里。

林诚看着皮三窘迫的模样，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这个自己曾经的贴身小厮，是林家败落后为数不多还肯正眼看他的人，记得去年寒冬，自己病得下不了床，是皮三偷偷从军营里顺来炭火，还有这送信的差事，除了客栈掌柜相帮外，还有皮三在衙门当差的表哥帮忙打点，要不这差事哪轮得到他这个落魄少爷。

"行了，"林诚语气软了下来，"我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皮三立刻活泛起来，咧着嘴露出两颗黄板牙："少爷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早？今早可没信要送。"

他忽然压低声音，挤眉弄眼道："莫不是专程来看圣女的？"

林诚一怔，这才想起自己原本是来看卖艺师徒的。可此刻脑海里全是那白衣女子惊鸿一瞥的容颜，他下意识追问："千乌山庄的圣女来咱们青城镇做什么？"

皮三突然紧张地左右张望，拽着他的袖子就往城墙根下的草料堆后躲。几个运粮的脚夫经过时，他甚至还夸张地屏住了呼吸。

"少爷还不知道吧？"待脚步声远去，皮三才贴着林诚耳朵道："听说咱们这儿出了个天大的机缘！"他呼出的热气带着蒜味，"不光是千乌山庄，沧溟剑宗的人也来了！"

"沧溟剑宗？"林诚心头一跳。这可是四大宗门里最神秘的剑修门派，据说其"沧溟九剑"能斩断江河。

他皱眉道："咱们这破地方能有什么机缘？"

皮三神秘地竖起三根手指："三天前，有人在黑松林看见七彩霞光冲天而起，据说还伴随着龙吟之声。"他说得唾沫横飞，"今早我听守夜的兄弟说，子时那会儿西城门方向有金光闪过，照得半边天都亮了！"

林诚突然想起早上那个古怪的老道士，也是提到"子时""城西"什么的，他正想细问，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队玄衣剑客踏着晨光而来，为首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出头，身着墨蓝锦袍，腰间悬着一柄通体幽蓝的长剑，最奇特的是他的步伐，明明走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衣袂却纤尘不染，仿佛踏在无形的台阶上。

"那是沧溟剑宗少主陆言！"皮三激动得声音发颤，"听说他七岁悟剑意，十二岁就..."

陆言此时恰好经过草料堆，幽蓝的眸子不经意间与林诚对上，那一瞬，林诚仿佛看见无边沧海在对方眼中翻涌。沧溟少主脚步微顿，右手剑鞘突然震颤着发出龙吟般的清响，"有趣。"陆言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声音轻得只有林诚能听见，"没想到青城镇还有你这般的人物。"

待剑宗众人走远，林诚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皮三还在絮叨沧溟剑宗的传说，他却恍惚听见记忆深处有个声音在笑："景曜，我们一辈子都不要分开，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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