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鸿运客栈的鎏金牌匾蒙着层水汽。这座青城镇最气派的五层木楼此刻门窗紧闭,连檐角常挂的八宝铜铃都寂然无声,大堂内三十六盏琉璃宫灯尽数点亮,将描金梁柱照得流光溢彩,却驱不散满室压抑。
秦婉钰端坐在紫檀圈椅上,雪白裙裾垂落如瀑,腰间玉佩泛着幽蓝冷光,她指尖轻抚茶盏边缘,盏中明前龙井已凉透,水面映出陆言似笑非笑的脸。
"昨夜子时,"陆言突然开口,声音清越如剑鸣,"城西有灵力冲天而起,秦姑娘可曾感应?"
秦婉钰玉指微顿,茶盏中映出她瞬间绷紧的下颌线,片刻后,她轻轻颔首。
陆言眼中碧波骤急:"那灵力转瞬即逝。待我带人赶至,竟寻不到半点痕迹。"
他忽然倾身向前,"不知秦姑娘因何驾临这偏远小镇?"
"与陆少主何干?"秦婉钰抬眸,茶盏突然结出一层薄霜。
陆言不以为意地轻笑:"半月前我宗术士夜观天象,见紫微西坠,落于此地方圆十里。"他指尖在桌面画出一道星轨,"此等机缘百年难遇,想必姑娘也是为此而来?"
大堂两侧侍立的弟子们呼吸骤然粗重。一个千乌山庄的锦衣公子忍不住向前半步,被秦婉钰眼风一扫,又慌忙退回阴影。
"陆少主倒是眼尖。"她端起茶盏,氤氲茶雾中双眸如寒星点点,"我自是为此而来,只是这紫微星象最忌强求,少主可曾听过'机缘杀人'的典故?"
陆言瞳孔微缩。三年前天机阁主为夺破军机缘的九转金丹,被反噬得经脉尽碎的场景闪过脑海,他指节无意识地摩挲剑柄,忽然嗅到一缕极淡的莲香——这香气与秦婉钰身上的寒梅冷香格格不入,倒像是从她腰间玉佩渗出。
"姑娘说得极是。"他话锋突转,剑气悄然缠上那缕异香,"所以小可才冒昧请姑娘前来一叙。"
"少主应该明白千乌山庄的规矩,向来不爱与人分羹。"
"姑娘不必急着拒绝。"陆言袖中滑出一卷星图,"紫微星现,必有大造化。但此番异象与古籍记载迥异——"他忽然压低声音,"那机缘恐怕不是器物,而是...活人。"
秦婉钰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青瓷釉面映出她微微蹙起的眉头,窗外的晨光斜照进来,将茶汤映得宛如琥珀,却照不透她眼底的思绪。
"陆少主可知,器物机缘与活人机缘,究竟有何分别?"她忽然抬眸,目光如霜。不待陆言回答,她腕间银镯突然化作丝线,在空中交织出两幅截然不同的画面。
左侧浮现一柄青铜古剑,剑身缠绕着浑厚的土黄色灵气。"这是三年前现世的'后土剑'机缘。"秦婉钰指尖轻点,剑影中浮现千乌山庄宗主尚九渊持剑劈山的景象,"器物机缘虽蕴含天地精华,却如同无主之兵,任人取用。"
右侧则渐渐凝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周身流转着紫金色的星芒。"而凡人机缘..."她话音未落,人形突然睁开双眼,眸中射出两道金光,将银丝幻象击得粉碎。
陆言剑眉微挑,沧溟剑自行出鞘三寸,湛蓝剑气如潮水般漫开,抵消了那道余威。"姑娘是想说,活人机缘会反抗?"
"岂止是反抗。"秦婉钰广袖轻拂,茶盏中的水汽升腾,凝成七百年前秦琼持锏屠龙的场景,"真武机缘降世时,北疆十三条龙脉同时暴动。当年出云太祖不过一介布衣,却能引动天地之力..."画面中,秦琼手中金锏突然化作百丈金光,将一条黑龙钉死在祁连山顶。
陆言目光微凝。他注意到那锏上缠绕的紫气,与昨夜破庙上空的星芒如出一辙。"所以姑娘是担心..."
"我担心这紫微机缘,会是第二个秦琼。"秦婉钰突然收拢五指,所有幻象烟消云散,器物机缘如同无根之水,取之即用。而活人机缘..."她顿了顿,"是活生生的因果。"
窗外忽然传来卖货郎的吆喝声,打破了室内的凝重,陆言屈指轻叩桌面,金丝楠木的纹理间突然浮现出青城镇的微缩地貌,其中城西处有一颗紫星忽明忽暗。
"姑娘多虑了。"他剑尖点向紫星,蓝光如蛛网般将其笼罩,"秦琼当年能屠龙,是因为真武大帝降下半成神力。而这紫微机缘不过刚刚觉醒。"
"陆少主未免太过自信,紫微机缘百年难遇,若四大宗门中的鸣雷阁与异朽阁插手,我们当如何?"
"鸣雷阁雷尊正在参悟九霄雷劫。"陆言剑穗无风自动,一滴水珠悬浮空中,映出万里外被雷云笼罩的山峰,"三个月内不会出关。"
秦婉钰眸光转向西北角正在腐烂的金线:"那异朽阁的尸傀..."
话音未落,陆言突然并指如剑,客栈四壁亮起湛蓝剑纹,所有门窗无风自开,水幕中浮现三个黑袍人被困在剑光牢笼里的景象,为首者手中的腐骨杖正在寸寸碎裂。
"沧溟剑阵的'弱水三千'。"陆言归剑入鞘,"连飞鸟都渡不过。"
“即便鸣雷阁与异朽阁都不会插手,那紫微机缘又岂是可以轻易寻觅到的。”
"姑娘不必担心..."陆言剑尖轻点虚空,映出林诚的身影,"昨日我入城时,与这少年擦肩而过,沧溟剑震颤如龙吟。昨夜破庙异动时,他恰好就在附近。"他压低声音,"最重要的是,我在他身上看到了紫微星纹。"
窗外一阵风过,檐角铜铃叮当作响。秦婉钰的银丝无意识地缠上腕间玉佩,脑中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若真如陆言所说,那少年岂不是成了行走的仙缘?
"即便如此..."她抬眸直视陆言,"你也该知道,强取凡人机缘会遭天谴。七百年前试图夺取秦琼机缘的十二位宗师,最后都..."
"所以我才需要姑娘相助。"陆言突然摊开手掌,掌心浮现一滴晶莹的水珠,珠中困着一缕金色雾气,"千乌山庄的'移花接木'之术,不正是化解因果的妙法?"
“我为何要助你?我自己去夺岂不更好?”
"紫微星力生生不息,若一人取之,恐会被反噬而死,分而取之反而能避免反噬。"
"一人一半?"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腕间的银丝却突然绷直,在空气中发出细微的铮鸣。这些与她心意相通的丝线,此刻竟像在抗拒着什么。
"半份紫微星力,足够武破虚空,你我合作,都不吃亏。"
她眼前忽然浮现林诚望向自己的眼神,那双眼睛里盛着的,是仿佛跨越了几世的熟悉。心脏没来由地一阵抽痛,仿佛有根深埋的丝线被狠狠扯动。
"若遇熟悉却记不起之人..."宗主尚九渊阴冷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必杀之,否则必受其累!"那日宗主说这话时,手中的贞廉剑正滴着上一个"熟悉之人"的血。
"我答应你。"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冰冷得不似人声,“今夜子时,取他机缘。"
陆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我已探寻到了他的住处,今夜子时..
话音未落,秦婉钰突然抬手,一枚银针已抵在陆言咽喉:"若让我发现你另有算计..."银针上淬着的"刹那芳华"剧毒泛着幽蓝的光。
陆言不避不闪,只是轻轻握住她颤抖的手腕。沧溟剑气顺着接触处涌入,将她体内躁动的灵力强行镇压:"各取所需罢了。"
银针"叮"地一声落在地上。秦婉钰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月牙形的掐痕,正渗着血珠。
奇怪的是,这血竟带着淡淡的金芒,落在青砖地上绽开一朵小小的金莲。
心口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仿佛有根深埋多年的丝线被生生扯断,她恍惚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闪回:雪地里染血的玉佩,断桥上崩裂的红绳,还有...还有那个总在梦里对她伸出手,却永远抓不住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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