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第二天下午两点五十分，林深就开始不自觉地看向门口的挂钟。秒针每走一格，他的心跳就跟着加快一分。直到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准时出现在玻璃门外，他才惊觉自己掌心已经沁出薄汗。

陆川今天换了件深灰色高领毛衣，摘下帽子时，碎发微微翘起，竟显出几分少年气。他径直走向昨天的座位，却在经过咖啡吧台时停住：“这里有手冲咖啡？”

“有的！”林深立刻从柜台后绕出来，“哥伦比亚的豆子，中度烘焙，带点坚果和巧克力风味。”说着，他熟练地磨豆、称粉、注水，水流在滤纸上画出螺旋，浓郁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

陆川倚在吧台边，目光追随着林深的动作。当琥珀色的咖啡注入杯盏，他忽然轻笑：“你做咖啡的样子，和推荐书时一样专注。”

这句话让林深的手微微一抖，滚烫的咖啡溅到指腹。他慌忙用纸巾擦拭，却听见陆川已经在对面坐下：“疼吗？”

“没事！”林深把咖啡推过去，“尝尝看。”

陆川端起杯子轻抿一口，喉结滚动的弧度让林深移开视线。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唯有咖啡杯底偶尔传来的碰撞声。直到陆川翻开《西西弗神话》，书页摩擦声打破僵局：“加缪说，登上顶峰的斗争本身足以充实一颗人心。但如果石头永远推不到山顶...”他顿住，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真的有人能永远享受这种徒劳吗？”

林深望着他欲言又止的神情，突然想起昨天那个欲盖弥彰的躲避动作——陆川左手无名指上，隐约有道褪色的戒痕。这个发现让他心口发紧，却只能将疑问咽回喉咙：“或许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在推石过程中，我们与自己达成的和解。”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渐渐密集。陆川盯着书页上的批注，字迹力透纸背：“当我不再期待山顶的风景，反而看清了沿途的花。”他突然抬头，目光灼灼，“你相信命运吗？”

林深被问得猝不及防：“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找了三个月，才发现这家书店。”陆川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杯壁，“路过无数次，每次都错过，直到昨天...”他的声音低下去，“或许有些相遇，早就写在推石的轨迹里。”

雨声骤然变大，淹没了林深急促的呼吸。他看着陆川垂眸搅动咖啡，涟漪在杯底碎成星芒，突然想起大学时读过的一句诗：“我们是被风吹散的云，却在同一片天空下重逢。”

当陆川起身结账时，林深鬼使神差地说：“雨这么大，我...我这里有伞。”

“不用了。”陆川将书塞进帆布包，“淋点雨清醒。”他走到门口，又回头补了一句：“明天同一时间，还会来。”

玻璃门合上的瞬间，林深瘫坐在吧台前。他望着雨幕中陆川渐行渐远的背影，终于明白，有些故事一旦开始，就像推上山的石头，再也停不下来。而那些未说出口的秘密，如同暗涌的潮水，正在无声地漫过两人之间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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