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雷声惊醒了裴霁。
雨点砸在落地窗上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鼓点。他起身关窗时,瞥见客厅亮着一线光——季锡禾还没睡。
茶几上的笔记本摊开着,季锡禾蜷缩在沙发一角,正用炭笔快速涂抹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他慌乱合上本子,却不小心碰倒了手边的玻璃杯。
"对不..."
"嘘。"裴霁竖起食指,"半夜别道歉。"
季锡禾的嘴唇还保持着"起"字的口型,看起来有点傻。他穿着裴霁的旧T恤,领口太大,露出一侧锁骨和那颗星形疤痕。湿发垂在额前,显然刚洗过澡。
"睡不着?"裴霁捡起玻璃杯。
季锡禾摇头,又点头。闪电划过,照亮他泛红的眼眶。裴霁注意到茶几上摊着几张老照片——其中一张里,年幼的季锡禾被女人搂在怀中,两人笑得灿烂。
"我妈。"季锡禾轻触照片,"她走那天...也是这样的暴雨。"
裴霁沉默地坐下,两人之间隔着恰到好处的半米距离。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将窗外的霓虹折射成模糊的色块。
"她吞了一整瓶安眠药。"季锡禾突然说,"我放学回家时,她已经冷了。"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那天我爸输掉了房子。"
裴霁想起保险箱里那张获奖照片——蜷缩在尸体旁的少年。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那里有个小缺口,可能是刚才摔的。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设计,"季锡禾转向窗外,"是在她葬礼后的第三天。那期杂志被用来垫泡面,但我一眼就认出...那组'蚀'系列,和我妈最后画的素描很像。"
裴霁的手指顿住。七年前的"蚀"系列确实借鉴了一位不知名舞者的速写,那是他在二手书店偶然买到的素描本。
"所以你是为了..."
"开始是。"季锡禾笑了,泪痣在台灯下像颗琥珀,"后来就只是...你。"
雷声轰鸣而过。季锡禾的脚踝在灯光下泛着青紫,裴霁突然想起他说过跳轨救人的事。
"为什么救那个小孩?"
季锡禾眨眨眼,似乎没料到这个问题。他思考的样子很专注,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阴影。
"因为...那孩子手里拿着本画册。"他轻声说,"封面上是你的'极光'系列。"
这个答案像记闷拳打在裴霁胸口。他想起书房里那些精准标注的设计日期,想起季锡禾锁骨上的星形疤痕,想起他威胁苏茜时说的"你弄脏了他送我的第一套西装"。
这个疯子居然用他作为衡量善恶的标准。
"季锡禾。"裴霁罕见地叫了全名,"如果有一天我的设计..."
"不会。"季锡禾打断他,眼神突然锐利,"我能分清什么是真正的你,什么是作品。"他顿了顿,声音软下来,"就像...我知道给我包扎伤口的是裴霁,而不仅仅是'著名设计师裴霁'。"
雨声渐密。裴霁发现季锡禾在偷偷靠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从半米缩短到三十厘米。他没有拆穿,只是拿起那张母子合照。
"你笑起来像她。"
季锡禾怔住,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慌乱地低头,一滴泪却抢先砸在相片上,正好落在女人微笑的唇角。
"对不起...我..."
"说了半夜别道歉。"裴霁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却在季锡禾伸手来接时没有松开。两人的手指隔着纸巾相触,谁都没有先撤开。
一道闪电劈亮半个客厅。借着这转瞬即逝的光亮,裴霁看清季锡禾笔记本上未完成的素描——是他傍晚低头包扎伤口时的侧脸,画得极其传神,连皱眉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画得不错。"裴霁说。
季锡禾的耳朵红了。他低头用袖子擦脸,T恤领口随着动作滑下肩膀,露出更多疤痕——有烟烫的,有割伤的,排列得如同某种残酷的日记。
裴霁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轻触那道最长的疤:"这个呢?"
"十八岁生日。"季锡禾呼吸明显加快,"我爸说...说我长得太像我妈。"
指尖下的皮肤微微发烫。裴霁突然意识到这个姿势有多暧昧——他几乎将季锡禾圈在沙发角落,而对方乖顺地仰着头,眼中闪烁着危险又迷人的光。
雨声忽然变得很远。
"裴霁。"季锡禾第一次直呼其名,"你现在心跳很快。"
这不是疑问句。裴霁这才发现他们的距离近到能让季锡禾听见心跳。他本该后退,却莫名想起那颗适合放戒指的锁骨凹陷。
"因为雷声。"裴霁面不改色地撒谎。
季锡禾笑了,露出两颗虎牙:"骗子。"他大胆地向前倾身,鼻尖几乎碰到裴霁的喉结,"你明明从不怕打雷...2019年8月29日,你在暴雨天发布了'雷霆'系列。"
这个疯子连这种细节都记得。裴霁无奈地发现,自己居然在数季锡禾的睫毛——左眼56根,右眼59根,有一颗泪珠正挂在第52根的位置摇摇欲坠。
"闭眼。"裴霁突然说。
季锡禾顺从地闭上眼睛,泪珠随之滚落。裴霁用拇指接住那滴泪,感受到它在指腹微微发烫。当他俯身时,闻到了季锡禾发间淡淡的雪松香——是他常用的洗发水味道。
"裴霁..."季锡禾轻声唤道,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你要吻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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