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

暴雨前的空气黏稠得令人窒息。季锡禾站在废弃修车厂中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机背带——这是裴霁送他的二十一岁生日礼物，此刻成了唯一的慰藉。

"钱呢？"季成业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带着熟悉的酒气。

季锡禾没动。他盯着父亲手中晃动的烟头，那点红光在昏暗空间里划出诡异的轨迹。裴霁去米兰参加时装周已经三天了，而这条毒蛇偏偏选在这时候出洞。

"我说过，最后一次。"季锡禾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账号里的三十万，够你赌半年。"

季成业咧嘴笑了，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他晃晃悠悠走近，烟灰随意弹在季锡禾的白衬衫上——那是裴霁的衬衫，今早季锡禾偷偷从对方衣柜里拿的。

"我儿子现在可真阔气。"季成业用烟头虚点季锡禾的胸口，"攀上高枝了？那个设计师知道你是什么货色吗？"

烟头的热度透过布料灼烧皮肤。季锡禾想起裴霁修长的手指如何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伤口，想起那人说"下次第一时间告诉我"时微蹙的眉头。这个回忆像把钝刀，缓慢地剜着他的内脏。

"他不需要知道。"季锡禾突然笑了，露出两颗虎牙，"就像他不需要知道，当年推班主任下楼的人其实是你。"

空气凝固了一瞬。季成业的表情变得狰狞，烟头狠狠摁在季锡禾手背上——

皮肉烧焦的声音很轻，像叹息。季锡禾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低头看着新添的伤痕，形状像个歪斜的句号。真好，他想，这样就不用自己动手了。

"小杂种..."季成业揪住他的衣领，"你以为那些破证据能威胁我？老子今天就去告诉裴霁，他养的小情人是个——"

季锡禾的动作快得惊人。他反手拧住父亲的手腕，一个利落的过肩摔将人撂倒在地。相机稳稳挂在脖子上，连晃都没晃一下。

"你说得对。"季锡禾单膝压住季成业的胸口，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我确实是个怪物。"

他从口袋里掏出折叠刀，刀锋弹出的声音清脆悦耳。季成业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把刀他太熟悉了，正是当年他"不小心"留在儿子枕头下的那把。

"还记得妈妈死的那天吗？"季锡禾用刀尖轻轻划过父亲的脸颊，"你说'这种女人死了干净'。"刀锋下移，停在颈动脉位置，"现在轮到你死了，会不会也很干净？"

季成业开始发抖。他这才真正看清儿子的眼睛——那里头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就像猫在玩弄垂死的老鼠。

"你...不敢..."季成业色厉内荏地啐了一口。

季锡禾歪着头想了想，突然笑出声："确实。"他收起刀，轻松地站起身，"因为裴霁不喜欢血腥味。"

提到这个名字时，他眼神微妙地软化了一瞬。这个细微变化被季成业精准捕捉。

"哈！"老男人狼狈地爬起来，"那个裴霁知道你每天跟踪他吗？知道你手机里存了几千张他的照片吗？"

季锡禾正在整理衬衫的手顿住了。阳光从破败的天窗斜射进来，将他睫毛的阴影投在脸上，形成一小片危险的灰色区域。

"知道啊。"他忽然露出甜蜜的笑容，"他还吻过我呢。"

季成业的脸色难看得仿佛生吞了只蛤蟆，季锡禾却悠然自得地品味着这份打击带来的快感，他故意拖长语调，淡然补充道：“就在上周，他家的沙发上。”说到这里，他还特意舔了舔嘴唇，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嗯，我的初吻呢～”

老男人突然狂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可怜的小疯子...你以为那种人会当真？他那种人，玩过的模特能排到巴黎！"

季锡禾的表情空白了一秒。这个瞬间被季成业抓住，他猛地扑上来抢走相机："让老子看看你都拍了什么变态——"

话音戛然而止。相机显示屏上，是裴霁睡在办公室沙发上的照片。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像某种温柔的囚笼。照片角落标注着日期和时间，还有一行小字：【梦见他说喜欢我】。

季成业的神情陡然变得阴鸷又玩味，嘴角牵起一抹令人作呕的弧度。“啧啧，”他故意拉长音调，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光芒，“原来我儿子是个——”话未说完，空气中已弥漫开一股令人窒息的诡异气氛，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刺，要将人的尊严碾得粉碎。

季锡禾的动作快如闪电。他一把夺回相机，同时膝盖狠狠顶上父亲的下腹。季成业闷哼着跪倒在地，而季锡禾已经退到安全距离，像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再碰我的东西，"他轻声说，"我就把你赌博的视频发到业主群。"顿了顿，又补充道，"包括你睡王太太那段。"

季成业脸色瞬间惨白。王太太是小区业委会主任的妻子，她丈夫是出了名的黑道背景。

季锡禾转身走向出口，脚步轻快得像刚结束一场野餐。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边缘锋利如刀。就在他即将踏出门槛时，身后传来季成业歇斯底里的吼叫：

"你以为装乖就能留住他？等他发现你骨子里流着我的血——"

季锡禾的脚步顿住了。他缓缓回头，逆光中看不清表情，只有声音清晰地传来：

"知道吗？每次你碰我，我都会记下来。"他举起手腕，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烟疤，"这些都是你的罪证。等攒够一百个..."他笑了笑，没说完下半句。

走出修车厂时，暴雨终于落下。季锡禾站在雨里，任由雨水冲刷着手背的新伤。他掏出手机，屏保是偷拍的裴霁侧脸。指尖轻抚过屏幕，留下一道水痕，像滴虚拟的眼泪。

"裴霁..."他轻声唤道，声音消散在雨声中。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米兰的号码，来电显示"P.J"。季锡禾的表情瞬间变了，眼中的阴鸷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柔软的渴望。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时声音已经恢复成惯有的温软：

"喂？我刚想给你发消息..."

暴雨中，他的背影逐渐模糊，唯有贴在耳边的手机屏幕亮着微弱的光，像黑暗里唯一的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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