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灯光下的笔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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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稠如墨，城市仿佛一锅慢慢沸腾的水，嘈杂的声浪被高楼大厦的玻璃吞噬得干干净净，唯有街角的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小曦提着刚打包回来的晚饭，缓步踏上楼梯，脚步轻得像羽毛落地，既不为惊扰别人，也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这是她报名后的第五天。

窗外的风依旧在吹，像是存心考验人的耐性。她走到出租屋门前，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扭，“咔哒”一声，门开了，那声响细微得如同一声叹息。

房间里的陈设一如既往：一张单人床，一张折叠桌，靠墙堆着几本厚重的教材。桌上那本《成人高考英语》已经被翻得起了毛边，旁边的鹅颈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光影斑驳散落，映在她平时最爱坐的那张椅子前。

她没急着坐下，而是先打开饭盒，随意扒拉了几口米饭，又捧起保温杯喝了几口早已冷却的绿豆汤。吃得很敷衍，但她清楚得很，不吃东西脑子就转不动。

吃完后，她把桌面收拾整齐，把椅子摆正，然后拧亮了台灯。

灯光洒下，她翻开语文练习册，今天的任务是“古文阅读”。这向来是她的短板，但她没有躲开。过去的她，总是会选择逃避——逃避痛苦、逃避真相、逃避一切需要直面的事情。

但如今，她不能退缩了。

没人教过她该如何改变，生活却用一条条荆棘编织的鞭子逼迫她向前。她学会了自己找资料、刷视频、做笔记，甚至用工地上的硬纸板裁成书签，在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下“重点语法”、“作文模板”。

刚开始学习时，她的脑袋像塞满了湿棉花，字句在眼前飘忽不定，无论如何都抓不住。可她没放弃，她告诉自己——别人一次能明白的东西，她就学三次、五次、十次。

她用手机录下自己朗读课文的声音，白天在工地上带着耳机听。水泥的气息、油漆的味道夹杂着书本的墨香，她曾半开玩笑自嘲：“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怪异的一场修行。”

然而她撑下来了。

她的世界很小，出租屋像一个三点五米的圆圈，工地是无声延展的边界，而夜校则是她眺望远方的窗户。她的时间被切割得滴水不漏：早晨六点起床，洗漱、赶车、到工地干活，八点准时开工，下午五点半收工，然后一路小跑赶到夜校上课，晚上十点半回到家，再挤出一个小时来看书学习。

别人下班后可以追剧、逛街、睡懒觉，而她不能。

她偶尔也会问自己：“这样做，值得吗？”

但每当坐在灯下，笔尖在纸上缓缓划过，写下“梦想”两个字时，她的手便不再颤抖。

她不是为了取悦谁，也不是为了填补感情上的空缺。她已经两次跌进情感的深井，每一次挣扎着爬出来，却发现外面的天空依然冰冷，风仍然刺骨。

于是，她不再等待任何人来拉她一把。她决定用自己的双手铺一条路，哪怕这条路需要用膝盖一点点跪出来。

灯光笼罩着她，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音，那声音细弱却坚韧，如同风穿过窗台时的低语。她的字迹最初歪歪扭扭，现在已经渐渐变得工整清晰，每一笔每一划似乎都在宣告：“我还在努力。”

十一点半，闹钟响了。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合上练习册，把错题夹进书页中，明天午休时再重新整理复习。她知道，备考的过程就像与自己对话，修补漏洞，打磨细节——就像在小心翼翼地雕琢一个迟来的梦。

洗过脸后，她靠在床头翻看手机，有一条未读消息，是工友阿娟发的：“今天帮你打卡了，早点休息，别太累。”

她回了个“谢谢”，便随手放下手机。

床单和被子都是灰色的，整个屋子除了那盏台灯，再没有其他温暖的颜色。但即使如此，她并不觉得寒冷。她认为这一切，正是她从谷底往上攀爬时抓到的第一块石头。

她倚着墙壁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明天早上要背的单词。

她不是天才，也不被命运眷顾，她只是个被现实按在地上，却仍咬牙坚持的普通人。

但她始终相信，普通人也能散发光芒。

哪怕这光芒微弱，哪怕无人关注，只要她愿意为自己点燃希望，总有一天，她会照亮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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