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休得打趣。”金繁面色一肃,琥珀色瞳孔泛起涟漪,“定是有隐情不便直言,才托我转交讯息。”
宫紫商晃着水葱似的手指,杏眼紧盯竹筒,嘴角勾起狡黠弧度:“行行,金侍卫长说什么便是什么。”话音未落,金繁已屏退左右,小心翼翼倒出泛黄信笺。
待看清字迹,他剑眉陡然扬起,难掩眼底雀跃:“是金复!徵公子当真出了宫门!”宫紫商忽抬手轻拍他肩头,腕间银铃叮咚作响:“瞧把你激动的,长老会要是知道,你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正因如此,才恳请执刃大人周旋。”金繁展信示意,“信中明言十日后归返。”
宫紫商柳眉微蹙,指尖摩挲信纸边缘:“宫远徵那只小刺猬,会低声下气求人?”见金繁递来书信,她挑眉接过,盯着娟秀字迹啧啧有声:“啧啧,果然背靠大树好乘凉,昔日倨傲的小公子也学会借力了。”说罢摇曳生姿,踩着绣鞋往书房而去。
六日后,晴空忽而被墨色云翳吞噬。上官浅垂眸专注揉捻新茶,腕间银镯轻撞陶钵,发出细碎清音。伤势痊愈、目力复原,加之宫尚角已无性命之忧,她原以为能安心度日。
山涧洞穴中,宫尚角修长指尖拂过纱布,眼前氤氲一片。待缓缓睁眼,只见白衣女子提着竹篮款步而来,山栀与药草香交织,恍若隔世。
午时,狂风如猛兽呼啸,枯枝在风中哀鸣。惊雷炸响刹那,闪电如银蛇劈落,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迸溅起细密水花。悬崖边,百年古木轰然断裂,断枝裹挟着碎石坠入深渊,惊起一片寒鸦。
屋内,上官浅执青瓷茶盏,见张婶飞针走线缝制虎头鞋,不觉出了神。又一声闷雷滚过天际,张婶停下手中活计,叹道:“活了大半辈子,头回见五月里下这般急雨,茶树怕是要遭灾。”
茶汤泛起细小涟漪,上官浅指尖微颤:“张叔说,头茬嫩芽都收完了,损失应不会太大。”话虽如此,听着屋外骤雨拍打窗棂,她忽想起山洞地势低洼......
张婶见她面色凝重,关切问道:“小月可是忧心?”上官浅回过神,自嘲轻笑:“不过是替山下茶农惋惜罢了。”茶雾朦胧间,她望着雨幕,将未出口的牵挂一并饮入喉中。
二里外的青瓦庄子里,宫尚角斜倚雕花太师椅,白玉茶盏在指间轻转。檐角铜铃被风撞出细碎声响,裹挟着院外的闲言碎语飘进堂屋。
"伤风败俗哟!"王婆子粗粝的嗓音裹着唾沫星子,"黄花闺女竟敢往庄子里领野男人!"她肥厚的下巴随着话音颤动,靛蓝粗布衫上沾着油渍。
李婆子嗑着瓜子,黄牙间迸出瓜子皮:"有其母必有其女,生她那贱蹄子就是个勾人的狐媚子。"
王婆子抹了把嘴角,铜烟杆在门槛上敲得咚咚响:"老爷菩萨心肠,当初没把孽种溺了,当猫狗养到十岁。偏生那丫头片子不争气,一场怪病下来成了哑巴,夫人嫌脏了府里风水,才打发到这庄子。"
檐下细雨如帘,宫尚角望着茶面泛起的涟漪,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紧茶盏。茶水在盏中晃出冷光,倒映着廊下摇晃的雨珠。
"可不是嘛,一晃眼九年了。"王婆子吧嗒着旱烟,铜烟锅里火星明灭。她肥厚的掌心摩挲着腰间油腻的围裙——当年在江府厨房,她总趁着掌勺师傅不注意,往嘴里塞半块腊肉。
李婆子啐出颗瓜子壳,枯树皮般的脸上浮起得意:"我在果园那阵儿,专挑熟透的荔枝往下砸。等果子蔫了,管事一摆手,那些可都是白捡的财路......"话锋陡转,她恶狠狠地剜了眼屋内,"谁承想平白被打发来伺候个哑巴!"
宫尚角的银茶匙在茶盏里划出涟漪,目光扫过屋内斑驳的土墙。墙角堆着发霉的药篓,方桌上几道深深的划痕,倒像是被木棍反复敲击留下的。
雨帘渐歇时,苏小月踩着泥泞挪进堂屋。粗布裙裾沾着泥浆,露出的小臂上纵横交错着新旧伤痕,鞭痕如蜈蚣蜿蜒,棍伤结着暗红痂皮。她将青瓷碟轻轻搁下,桂花糕的甜香混着身上淡淡的草药味,与屋外的粗鄙话语格格不入。
王婆子晃着臃肿的身躯堵在门口,浑浊的眼珠盯着糕点直转:"哟,平日里连颗糖都舍不得吃,这会儿倒知道献殷勤了?"她故意将烟袋磕在门框上,烟灰簌簌落在苏小月脚边。
苏小月垂在桌下的手指攥得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宫尚角却依旧慢条斯理地饮茶,月光白的广袖扫过桌面,竟似完全没听见这番羞辱。
"我说四小姐,"王婆子叉着腰,肥硕的身躯几乎挡住半扇门,"养你这吃白饭的就够费钱,还带个野男人回来?这茶点钱,够你挖多少味草药抵债?"
话音未落,李婆子晃着油腻的脑袋凑过来,皱纹里挤满不怀好意的笑:"依我看,咱们四小姐眼神可毒着呢,专挑俊俏的......"瓜子壳裹挟着唾沫星子直飞苏小月面门。
就在众人以为这羞辱已成定局时,李婆子突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沾血的瓜子深深嵌进她的脸颊,有的甚至穿透皮肉,殷红血珠顺着沟壑纵横的皱纹蜿蜒而下。王婆子吓得倒退两步,旱烟杆当啷落地,浑浊的眼珠瞪得几乎要掉出来。
苏小月踉跄着险些摔倒,苍白的指尖悬在半空,还保持着想要查看伤势的姿势。李婆子满脸血污,疯狂抓挠着嵌进皮肉的瓜子,尖锐的哭嚎震得房梁上的积灰簌簌掉落:“小贱人!竟敢找人暗算我!”
“我家老爷可是大赋城的苏思远,苏大善人!”她突然扯开嗓子嘶吼,浑浊的眼球因充血泛着诡异的红,“你以为傍上小白脸就能翻天?信不信我一纸书信,让你连这破庄子都待不下去!”染血的手指狠狠戳向苏小月,唾沫混着血水喷在她衣襟上。
王婆子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肥厚的手掌拍着大腿跳脚:“反了天了!敢在苏家地盘上撒野!等着吧,有你们好看的!”她慌忙摸向腰间,掏出块磨得发亮的铜牌,上面“苏府”二字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反了天了!竟敢在苏家地界撒野!"王婆子涨红着脸嘶吼,三层下巴随着怒喝剧烈颤动,腰间的苏府铜牌撞出叮当脆响。
宫尚角指尖摩挲着温润的茶盏,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青瓷杯沿映出老妇们扭曲的嘴脸,他轻抿一口冷茶,起身时广袖带起一阵劲风,将桌上茶盏震得轻晃。若非前日那场暴雨,若非怀中还揣着苏小月撕下裙角替他包扎的布条,他早该离开这是非之地。
那日雨幕初降,刚复明的他被光线刺得眯起眼。碎石滚落的轰鸣中,苏小月单薄的身影猛地撞过来,带着药草气息的衣袖拂过他脸颊。当他踉跄着站稳,只看见少女蜷在泥地里,脚踝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此刻老妇们吓得连连后退,肥厚的身躯在门槛处挤成一团。宫尚角站在廊下,雨丝沾湿玄色衣摆,他望着院角瑟瑟发抖的海棠树,嗓音比檐角垂落的雨水更冷:"敢动她一根手指,我让你们连全尸都留不下。"
脚步声渐远时,苏小月攥着破旧油纸伞冲出门。她发间沾着草屑,跛着脚在泥泞里跌跌撞撞,油纸伞在风中剧烈摇晃。宫尚角望着她涨红的脸和倔强的眼神,最终停住脚步。
"不必。"他望着天边裂开的云缝,金光正穿透乌云倾泻而下,"太阳马上就出来了。"见她攥着伞不肯收回,又补上一句:"等苏家来人,你便随他们回去。"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踏入逐渐放晴的天地。苏小月望着那道挺拔的背影没入竹林,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伞骨——那是他昏迷时,她用采药的小刀削刻出的纹路。
与此同时,山涧传来轰然声响。上官浅望着悬崖下横陈的古香茶树,枯枝上还挂着被雷电灼焦的痕迹。晨露顺着卷曲的茶叶滴落,在泥土里晕开深色水痕,恍若上天垂落的珍贵墨宝。
上官浅提着裙摆正要转身,目光突然被洞口青石板上的水渍绊住。雨水顺着崖壁蜿蜒而下,在凹痕处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天光云影,恍惚间竟像极了那日山洞里,宫尚角蘸着药汁在石上写下的字迹。
她鬼使神差地踩过潮湿的苔藓,布鞋碾过满地狼藉。洞内阴冷潮湿,残余的积水泛着微光,将散落的陶碗映得支离破碎。原本堆在角落的锅碗瓢盆被仔细摞好,唯有那块用来包扎伤口的白布不翼而飞,只留下一缕淡淡的草药气息,在穿堂风里若有若无地飘散。
指尖抚过冰凉的石壁,上官浅忽然想起昏迷时隐约感受到的温度,想起高烧时有人用布条浸着凉水为她降温。掌心传来的寒意让她猛地惊醒,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自从有了腹中的小生命,她竟也变得这般优柔寡断。
洞外山风呼啸,卷起枯叶掠过她发梢。上官浅深吸一口气,让冷冽的空气充满胸腔。她最后望了眼空荡荡的洞穴,转身时裙摆扫落岩壁上的水珠,溅起细碎的水花。罢了,她在心底默念,就当那场相遇是山间的晨雾,散了便再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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