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朔缓缓睁开眼睛,扭头看到李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醒了?”李曜脸色很不好。
“谢谢。”
“谢我干嘛?谢我姐,是她救了你的命。”李曜打量着钟朔。
“对了。”李曜忽然凑上来。
两个人鼻尖的距离不到五厘米,这个距离不是要打架就是要亲嘴。
“你为什么知道我姐在那?”李曜死死盯着钟朔。
“路过。”钟朔平静地看着他。
“你觉得我信吗?”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就是这样。”
“你这个扫把星,你到哪,我姐就跟着倒霉。”李曜眯着眼。
“这都是赵铠钊的错。”
“啊?”
“没有赵铠钊,我就不会认识你姐,你姐就不会倒霉,所以都怪赵铠钊。”钟朔一本正经地说道。
“所以,这也关我的事?”赵铠钊倚靠在墙壁上说道。
两个人转过头看向赵铠钊。
“你们——是要亲嘴?”赵铠钊微微挑眉。
“没有。”钟朔拿起桌子上的圆珠笔戳开李曜的脸。
“干什么啊?”李曜捂着脸,“圆珠笔戳人很痛的。”
“钟朔,你早就知道了?”赵铠钊问道。
“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李曜没反应过来。
赵铠钊望向李曜:“你姐跟钟朔很配。”
“什么?哪里配了?!你哪只眼睛看到的?”李曜指着钟朔的鼻子嘟嚷道。
“我的意思是,你姐的能力跟他的能力配,眼下唯一可以杀死钟朔的异能也被克制,懂吗?我是这个意思。”赵铠钊缓缓说道。
“我姐什么能力?我怎么不知道?”李曜懵了。
“你姐的能力跟你不一样,叫血契。”钟朔缓缓说道。
“血契?”
“她的血和我的血已经融合了,接下来一切负面能力对我们无效。”钟朔缓缓说道。
钟朔的手掌上有一条尚未结痂的刀痕。
“但是——”赵铠钊走到李曜面前。
“只能一个人缔结,如果钟朔死了,你姐也会死——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个影响不大,钟朔死不了。”赵铠钊拿起圆珠笔戳了一下李曜的脸。
“那要是我姐……”
“钟朔会一起死。”赵铠钊摇摇头。
李曜先是惊愕,后是沉默。
过了许久,李曜看着钟朔,缓缓说道:“要是我姐出事了,我饶不了你,明白吗?”
钟朔点点头。
“铠钊!杜徽找你!”李陌站在楼梯口前喊道。
“来了!”赵铠钊连忙下楼。
李曜也离开了。
杜徽是短头发,言行举止给人一种假小子的感觉。
此刻她穿着一件运动短袖,额头上依稀有几颗汗珠,看样子是刚刚锻炼完。
她将刚刚喝到一半的矿泉水放在桌子上,抬头一见赵铠钊就将矿泉水重新拿起来。
“走,吃饭去。”杜徽招呼道。
“吃什么?刚刚跑完你有胃口?”赵铠钊拿过杜徽手上的外套。
“有,去不去?”
“那走吧。”赵铠钊点了点头。
“李陌,我们先走了,下次见喽!”杜徽对刚刚上楼的李陌说道。
“拜拜!”李陌挥了挥手。
李陌推开李曜的房门,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她的手心里藏着一条尚未结痂的刀痕。
钟朔心事重重地回到出租房,他买了一张新的电话卡,输入了施予的电话,却迟迟没有拨出去。
“你知道为什么你会那么痛苦吗?就是你那颗心,自作多情,哪怕你现在干着杀人的勾当,也变不了,你的无情只在表面,而不是内心。”
那段回忆在他被孙晟离刺穿胸膛的时候突然在自己眼中闪过,昏迷的时候,他也梦见自己来到那片硝烟弥漫的战场,有许多人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死去,而他最终抱着那个女孩的尸体来到了乱葬岗,用手抛开泥土,为女孩挖长眠之所……
有些记忆只会被封存,并不会被真正遗忘。
实际上,这段关于战争的记忆已经成为钟朔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哪怕是施予,也不能做到真正清除,他只能做到暂时封存,这就是为什么施予要求钟朔半个月后再去一次的原因。
沉默了许久,钟朔还是拨通了施予的电话。
“喂?”
“是我。”
“钟朔?有什么事吗?”
“关于上次消除的记忆,我……”“钟朔。”
施予打断了钟朔的话。
“这段记忆我做不到完全清除。”
“为什么?”
“因为它已经是你心里那块挥之不去的阴影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它暂时封存起来,还有——”施予顿了顿。
“你必须去面对,不论过去发生什么,明白吗?”
钟朔沉默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知道了。”
八十多年了,他都不敢完全打开封存着军装的行李箱,那个箱子跟随自己飘飘荡荡过了八十多年,早就残缺不已,他不愿意打开,也不愿丢掉。
战争结束后,钟朔就变了很多,经常晚上睡不着,一点风吹草动就神经紧绷,曾经有一个杯子被窗帘拨倒后,从桌子上滚落,钟朔竟下意识地钻进床底……
钟朔望向床底的箱子,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伸手拉出了箱子。
打开箱子,一股常年放置的衣物的味道一下子涌了上来。
那件军装上有几个补丁,衣角已经不再平整。
钟朔想要触摸,可女孩惨死的场景再次呈现自己面前。
他颤了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段记忆渐渐出现在自己面前……
“诶,新来的,叫什么?”一个皮肤黝黑的大汉热情地揽住钟朔的脖子。
“我叫钟朔,大哥贵姓?”
“俺叫杨富!对了,你小子怎么长这么高?都快赶上俺个头了!”
两个人交流了好久,深夜的时候,杨富领着钟朔来到其他人面前。
互相介绍之后,一个满脸麻雀斑,叫做余大周的矮个子伸了个懒腰,缓缓说道:“等打完仗,我要留长辫子。”
钟朔看了一眼余大周的光溜溜的头顶。
“你?嘿,算了吧?别吓着大家伙……”杨富毫不客气地嘲笑道。
“就是,现在姑娘都留短头发,扎辫子的都没几个,你个大爷们还留辫子。”负责管饭的朱水阴阳怪气道。
“呸呸呸!管你们啥事?我说说而已,你们一个个来什么劲?”余大周很生气。
“你撒泡尿照照,自己长啥样,要留,也得像钟朔小兄弟一样,留啥都俊!”杨富将手放在钟朔肩膀上。
这个时候钟朔还是个平头,一听这话就有点不好意思:“没,没有,杨大哥过奖了。”
“煤炭玩意,你好意思说我?”余大周死死盯着杨富。
“咱们玩个游戏怎么样?”朱水凑了上来。
“什么游戏?”众人纷纷望向他。
“游戏就是……”朱水将规则讲了一遍。
“有意思,就这样玩!”大家伙纷纷表示赞同。
“大周,你玩吗?”朱水挑挑眉。
“不玩,闲得发慌啊你们……”“赢了就告诉你杨富的丑事。”
“喂!朱水你!”杨富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言为定!”余大周的得意扬扬地看向杨富。
“钟朔小兄弟,你玩不玩?”朱水满怀期待地望向钟朔。
“玩吧。”钟朔点点头,接着被杨富一把扯了过去。
结局是钟朔输了。
就在众人绞尽脑汁要钟朔干什么的时候,朱水开口了:“对了,哥几个都好奇钟朔小兄弟扎辫子的样子,你们说对不对?”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纷纷附和。
“对。”“我赌钟朔小兄弟扎辫子绝对比小姑娘漂亮!”“……”
“啊?”钟朔有点窘迫。
吵了一会之后,熄灯号响了。
“好了,休息吧,明天还得训练呢!”朱水说完钻进被窝。
这只是一个玩笑,钟朔那时也没有当真。
接下来短暂的时间里,钟朔与身边的战友逐渐混熟,他们都很热情,处处关照着钟朔。
在此期间,他们给钟朔起了一个外号:“钟排长”,因为钟朔长得很像之前的一个排长。
那一年冬天,钟朔下山的时候碰到了难民群,他们逃离原来的家乡来到这里避难。也就是这个时候,钟朔在茫茫人海中看到了一个衣着单薄的小女孩站在路中间嚎啕大哭。
钟朔跑到女孩面前,将外套披在女孩的身上。
过了许久,战友们发现钟朔抱着一个孩子回到了营地。
女孩叫杨小四,她的父母以及七个兄弟姐妹在空袭中失散,她的妈妈曾告诉自己,空袭后如果找不到家人,就跟着其他叔叔婶婶们一起里走,说不定就可以找到他们了。
于是杨小四跟着队伍走,一直走,走了好久,从夏天走到秋天,从秋天走到冬天,眼前的叔叔婶婶变了又变,她却始终找不到家人,她只能跟着一波又一波难民走过一个又一个城市……
队伍里多了个小孩,这使原本热闹的营地变得更加热闹了。
一天晚上,杨小四问钟朔:“钟朔哥哥,你会帮我找到爹娘,还有哥哥姐姐吗?”
“……当然,我会的。”钟朔摸了摸她的头。
钟朔不愿意告诉杨小四现实是什么,他只想她快乐地度过每一天。
渐渐的,敌军缓缓逼近钟朔所在的营地。
战斗,开始了……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渐渐消失在钟朔的视野里,每一次出去都会少几个人。
那一天,钟朔照常背起枪,跟随着队伍去山里伏击敌人。
不过,这一次出了意外。
他们中了敌人的圈套,被大量敌人包围,战友接连倒下,随行的人越来越少,敌人越来越多,可是他们自始至终都拒绝投降,眼见敌人都包上来,他们决定拼到最后,哪怕只剩一个人……
刺刀狠狠刺进钟朔的肚子,钟朔被一下子顶到墙壁上。
钟朔紧紧抓着枪身,余光却看到杨富被一枪打穿了脑袋……
钟朔停止了挣扎,垂下脑袋不动了。
敌人见状便放松警惕,将刺刀拔了出来。
钟朔猛的睁开眼睛,捡起地上的刺刀狠狠刺进敌人的肚子。
肚子上的伤口缓缓愈合。
眼前的敌人刚刚倒下,钟朔的后背就被打了一枪。
钟朔缓缓转身,又是一枪,打在他的胸口,钟朔缓缓倒下……
只有钟朔一个人逃离了那里。
为了躲避敌机,钟朔躲进了树林……
等他回到营地的时候,眼前宛如人间炼狱……
残缺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尸体烤焦的焦臭;火苗慢悠悠地舔食着眼前的一切;房屋早已倒塌……
钟朔颤抖着,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接着他听见了孩童虚弱的呼声。
钟朔听出那是杨小四的声音,于是他发疯似的朝源头跑去……
他看见了一具血肉模糊的身体。
“……哥哥……”
这是杨小四对钟朔说的最后一句话。
钟朔跪在地上,痛苦地捂着头,不断弯下身子,直至额头触及地面。
不……杨富……小四……大家……
为什么!为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他什么都保护不了!为什么他要临阵脱逃!为什么他这么自私!为什么他只能苟且偷生!
后来钟朔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他加入了新的队伍,却不愿意与战友交流,导致大家伙一致以为钟朔是个哑巴,于是对他更加照顾了,但,这无异于加深钟朔的痛苦,就这样过了几年,最后一场战斗中,这个叫作钟朔的“哑巴”失踪了,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是不是只要他冷漠一些,就不会那么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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