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章

“还不打算出来吗？”

俊辉看着城内燃起的熊熊火焰，心有疑惑，这般大的火患，就算是有精通水遁的忍者其效果也不过是杯水车薪，难以抵挡，然而，上元军却丝毫没有要撤出的迹象，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抬眼见，上元百里和梅冢芳染双目对视，虎视眈眈。

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后手。

梅冢芳染举起了右手。

“弓箭手准备！”

“刷刷刷——”

手持长弓地士兵们一个个快步向前，搭箭弯弓，整齐划一，锋利的箭头对准了城墙上的上元军。

“放！”

随着一声令下，千百支羽箭在空中划过一道道闪着寒光的银色弧线飞向城墙之上。

***

“怎么会...”

看着已被火海吞噬的城镇，小邢山真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黑烟滚滚，弥漫了整片城镇的上空，翻腾的火海也正顺着风势朝着大名府席卷而来的，而事发至此，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百里大人他...不、不会，大人身边还有忍者，不会有事的，不会...

真鉴紧握手中的尺八，闭上眼睛猛地摇头，仿佛要把一切噩念全部挥去，然而更糟糕的事还在眼前。

“大人！真鉴大人！求您救救我们呐!”

“呜呜呜...地也没了，房子也没了、什么都没了、老天爷啊，你可让我怎么活啊——”

“孩子他爹还在下面呐、孩子他爹还在下面呐——”

......

看着一生的积蓄在火海中化为云烟，一时间，城中的妇孺老少们都被这片连绵的火海吞噬了理智，一个个或嚎啕大哭，或面如死灰，城中一片哭天喊地之声，令人心惊。

“为什么那个叫上元百里的人要来这里！如果他不来的话，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

突然，人群中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那是个抱着幼儿的清瘦妇女，扭曲的面容将内心的怨恨展露无遗。

此话一出，众人心底的恐惧、怨恨、痛苦全都犹如决堤之洪冲垮了大家的最后一丝理智，无数的怨念在此汇聚成一道道利剑，将矛头对准了原本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上元百里。

“一切都是上元百里的错！他就是个瘟神！瞧瞧现在是什么样子啊！活都活不了了！”

“真鉴大人呐，求求你了，让百里大人去投降吧，我们谁都不想得罪，只想安安心心过日子，真鉴大人，真鉴大人！”

这名老叟颤颤巍巍跪在真鉴面前，涕泪纵横，而当时，正是这名德高望重的老者组织着人们兴高采烈地迎接上元军入城。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跪在真鉴面前乞求起来，一步步蹒跚着膝行过来的人群，犹如一点点漫过来的沼泽，将真鉴拖入其中，又一点一点没过真鉴的身体，恐惧、无力，窒息般的痛苦，仿佛要占据真鉴的全身。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真鉴畏惧似地看着涌过来的人群，仿佛支撑不住一般踉跄着后退，而身后的柱子，却挡住了他的退路。

“吹响尺八吧，它会回应你的愿望。”

这时候，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在真鉴的脑海中响起。

吹响尺八吧，它会回应你的愿望。

四年前，同样的话语在一个女人的口中被缓缓吐出。

贞元五年的深秋，离上元一门覆灭已有六年之久。

“真鉴，抱歉，都已经过去六年了，我......”

百里无神的双眼直愣愣盯着面前的火堆，面容疲惫而憔悴，往日的少年意气，全不见一丝踪影。

“没关系的，我相信百里大人总有一天会重振上元家的，一定会的。”

真鉴看着神情落寞的百里，眉眼间满是痛心，六年来，为了躲避长田织信的围剿，上元百里带着残存的部下东躲西藏，颠沛流离，迫于长田织信的威压，没有一个大名愿意接纳上元百里，也没有任何一处村庄可供他们停歇，逃亡的日子遥遥无期，有的部下为了掩护百里大人而英勇牺牲，也有的，因为绝望和恐惧而选择了背叛，渐渐的，一路上，陪在上元百里身边的就只有小邢山真鉴一人。

而如今，上元百里也深深陷入了对自我的怀疑和否定之中。

“我来为大人吹首曲子吧，大人不是最喜欢《望月》吗？今夜的月光也十分明亮，就吹这一首，如何？”

真鉴抽出腰间的尺八强颜欢笑，不精通武艺的自己， 现在只能吹奏尺八为大人聊以慰藉。

“算了吧，真鉴...”

百里微微摇头，似乎早已失去了对往日的兴趣，随意躺倒在篝火旁，望着被风摇曳的树梢，两眼空空。

“大人...”

看着手中已经斑驳的尺八，油然而生的无力感似乎要将真鉴吞没于黑夜之中。

以后，究竟要何去何从，两人的心中，都没有答案。

直到，有一个带着斗笠的女人找上了真鉴。

在山中寻找食物的时候，那个女人悄无声息地从一棵粗壮的树后走出。

“你想要帮助上元百里吧？”

“谁！？”

长长的白纱几乎要把女人的整个身躯都要笼罩，真鉴只能依稀看清她的轮廓。

“我乃九凤大人身边的使者，如今神佛无道，现世蒙尘，只靠凡人的力量，是无法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的。”

女人一步步向真鉴靠近，但是就像是被缚住手脚一般，真鉴无论如何也无法向后移动一步。

“什么意思？”

真鉴因恐惧而低哑的声音微微颤抖。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帮你的百里大人，而它可却以帮你。”

女人从身后的腰带中抽出了一支古色古香的尺八递给真鉴。

“这是...”

真鉴的眼中既有震惊也有疑惑。

“吹响它，它会回应你的愿望。”

“我的愿望...”

真鉴看着女人在手中横握的尺八，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一向光明磊落的百里是不会认同这些歪门邪道的，但是——

“怎样？决定好了吗？”

我的愿望就是实现百里大人的愿望。

“我决定了...”

真鉴用双手接过了女人手中的尺八。

就算被大人所厌弃，我也要实现他的愿望。

直到现在，真鉴的心意也从未改变——

“吹响尺八吧。”

那个声音再次出现。

真鉴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原本带着伤感与无措的目光变得淡然且冷漠。

“吹响它。”

空灵的声音仿佛在脑海中盘旋远去。

“真鉴大人...真鉴大人！”

原本乞求着的人群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将疑惑的眼神纷纷投向魔怔般的真鉴。

只见真鉴喃喃自语，颤颤巍巍地举起手中的尺八，深吸一口气，将它放在了唇边。

我会实现百里大人的愿望的......

乐声响起。

尺八中所寄宿的鬼神开启了他的盛宴。

“啊啊啊啊！！！！”

“不、不要、不要——啊啊啊——”

“大人——”

只要能实现百里大人的愿望，无论牺牲什么都在所不惜。

片刻后，乐声戛然而止，原本嘈杂的主城中只剩下真鉴一人，寂静无声，远处，燃烧的烈焰也随着乐声的消失而湮灭。

大人，请等着我...

真鉴望向城墙的方向，拭去了眼角淌下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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