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霞霁,金灿灿的太阳染红了草原牛羊所有能到达的地方,少年一身修身长袍,漫不经心地靠在土包上的空地。
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草原的祭坛。
为了敬神灵,祭坛一定要垒得很高,传说那里通向登天的云梯,祭司会传达长生天的旨意。
祭坛中部名唤万爻窟,镂空,洞口坠满了草原部民祈愿的红条,里面装的是历任祭司的灵柩,外边是贵族或捍卫草原荣誉而死的战士的衣冠冢,每个洞窟守着一位通灵使,都是从部落里挑选的年轻女孩儿。
遥远的古训中,女孩儿们被选中,一辈子都要守在万爻窟,不能嫁人,不能离开,直到死后葬在陵墓边。
第八任大祭司文笪主司后,改了制度,被选择成为通灵使的女孩儿,只需要在祭典上扮演守灵的职位,不需要时刻呆在万爻窟,祭司的古训从此更加人性化,信奉的人较从前更甚,成了草原红极一时的主教。
有女孩儿的家庭,自从前的日夜惶恐,到如今的引以为傲,似乎只用了一瞬间。
女孩儿们带上傩面,在中部巨大的火盆里添了香油,霎时间光芒大盛,扒着古老的文献轻声低吟,梵语回荡,空灵而神圣。
因为中部镂空,颂唱的声音可以回荡整个草原,
纳兰若能听懂吟诵的梵语,带着少见的肃穆神情。
“祭司在祈福,这是出征的仪式,也是为上一代汗王悼念的丧钟……”
钟鼓声自祭坛回荡在草原各个角落,部民们骑着最快的驯鹿从四面八方赶来,聚集在祭坛周围。
草原的部民歌颂纯洁的灵魂,歌颂额吉,歌颂长生天。
纳兰若飞扑到云麓王妃怀里,云麓轻轻捏了捏她红红的小脸儿。
“专心一点……”
纳兰若跪直了身子,神情专注看向祭坛顶部那一抹高挑倩影 。
祭司文笪从万爻窟缓缓走出,画满符文的长袍托在地上,燃起丝丝缕缕的火星,额上戴着翎羽冠,赤着脚踏在萱草上。
朵儿兰端立在祭坛最顶部,漫天花瓣飘飘扬扬洒落在她的肩头,草原自由的风吹动她红艳的裙摆。
文笪张开手掌,用坠着红珊瑚珠的匕首割破手心,鲜血汩汩流淌,捻着翎羽沾上温热的血液,抹在朵儿兰额间。
云麓无意识地咬住下唇,敛去眸中翻涌的情绪。
汗王离世,朵儿兰为命定的继承者,为了草原六部,她甚至可以舍弃自己,更何况纳兰若……
“兰若,你要为自己争一争,别一门心思扑到你阿姐身上,不然就要嫁给汉族皇帝,去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和亲。”
纳兰若蹙了蹙眉,似是很不喜欢母亲的说法。
“阿姐很厉害,长生天会保佑她的。”
云麓轻叹口气,眸光幽深。
那天她恰巧听见汉人要嫡出公主联姻换粮的消息,心都要碎了。
朵儿兰极度出挑,不仅精通汉字,谋略,武艺,出身,长相都没得说,又是下一任汗王。
怎么可能将她作为牺牲品嫁到南冥?
中原的皇帝妃妾无数,光是儿子就生了九个,她的纳兰若不过十八岁的年纪,怎么能嫁给那个老皇帝?
长公主乞颜月伦嫁去了西域,二王子日阿西下落不明,汗王乌木耳离去。
朵儿兰作为乌木耳钦定的继承者,必须承担起草原六部的重任。
“长生天要我告诉你,绵延的乌尔兰江水会将你平安带回来。”文笪空灵圣洁的嗓音透过来,震颤了所有人的心。
朵儿兰缓缓睁开灰青色的眸子,芈羊部的部民跟随她垂首,以示臣服。
草原的部民们带着诚挚的信仰,祝福芈羊部的战士平安归来。
旌旗一挥,军队沿着乌尔兰江畔缓缓行进,马蹄踏着清澈的江水,留下交错蹄印。
朵儿兰淡淡地看向乌尔兰江对岸,灰青色的眸子沁着凛冽的锐意。
“公主,怎么停下了?”木瓜蕾眉眼带着疑惑,不解的问。
“阿蕾,你留在乌尔兰江畔。”
木瓜蕾以为她不要自己,急得不行。“公主,别留下我。”
朵儿兰一怔,轻笑着安抚道。“没说不要你,是留你时刻观察着玄隼部的动向。”
“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告诉我。”
朵儿兰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块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藏文。
“你将这封书信交给巴洛木叔叔,等所有首领都走了再去。”
“知道图巴部在哪儿吧……”
木瓜蕾点点头,接过羊皮纸,依旧尝试着劝说。“公主,换一个人去做好不好,我担心您的安危。”
朵儿兰微微摇了摇头。“别人我信不过,事关重大,只有交给你去办才放心。”
木瓜蕾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就听朵儿兰清冷的嗓音传来。
“阿蕾,听话。”
木瓜蕾垂下头,不再说什么了。
朵儿兰以为木瓜蕾还在委屈,揉了一把她的脑袋。
“回来给你带些桂花糕,好不好?”
木瓜蕾眼睛登时亮起来。
朵儿兰无奈地笑了笑,带着队伍继续向前行进。
木瓜蕾留在原地,直到朵儿兰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转过身去,纵马飞快地离开。
火焰滔天带带着焚烧一切的仇恨怒火,一道道狰狞的疤痕攀上文笪绝美的容颜。
她微微抬手,内帐九盏油灯同时熄灭,文笪蹲下身,缩在昏暗的角落里,无措地放空,蜿蜒的泪水填满了她脸上的一道道沟壑。
文笪上半身弯到木箱里,拽着一张又一张傩面往外抽,血淋淋的粘在帐内草地上。
约莫过了半晌,文笪缓缓直起身,拿着一张青面獠牙的傩面待在脸上,空旷的眼窝里,正对上一双灰白的眸子。
乌木耳没有死亡,他精壮的身躯变得干瘪佝偻,文笪以毁容的代价为他挡下了要命的诅咒。
另一边陆恪仍然喋喋不休。
“乌尔兰江畔只有玄隼部,芈羊部,和麋鹿部,其余三部离的太远,芈羊部的主力军都被朵儿兰公主调到了渝州,余下的只有那些个老弱妇孺,可汗怕他们?”
“麋鹿部呢?”
“麋鹿部的小王子达哈不是喜欢纳兰若吗?”
图尔骨梗了梗脖子,沉声道。“喜欢又怎么样?”
“朵儿兰公主威望多高可汗又不是不知道,汗王不会舍得朵儿兰公主联姻的,天朝要的是嫡出的公主,除了纳兰若还能有谁?”
图尔骨神色一滞。“你的意思是……”
“云麓王妃不会希望自己的女儿远嫁的,达哈更不会。”
“纳兰若早早的嫁了,朵儿兰公主不去联姻都不行,可汗捏着达哈的把柄,麋鹿部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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