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雁夕云：逆世恋歌13

刑部诏狱外，秋雨淅淅沥沥地砸在青石板上。庄寒雁攥着湿透的裙摆，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傅云夕披着油布伞走来，腰间银饰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寒雁，跟我回傅府吧。你母亲的事，朝廷自会秉公处理。"

她猛地抬头，雨水混着泪水滑过脸颊："秉公处理？你们早知道顺平王才是幕后黑手，却任由我娘顶罪！"

傅云夕瞳孔微缩，伞骨在手中压得咯吱响："你何时知道的？"

"庄仕洋临刑前说的！"她逼近一步，发梢滴着水，"裴大福不过是枚棋子，真正的毒蛇是吴有志——你们大理寺早就查到了，对不对？"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声，傅云夕沉默片刻，忽然压低声音："吴有志已死在狱中，死无对证。你若再闹下去，只会让阮姨母..."

"住口！"庄寒雁抓起路边的泥块砸过去，"我娘为了报仇把自己赔进去，你们却想让她做替罪羊？我偏要让所有人知道，庄家不过是顺平王的傀儡！"

她转身要走，却被傅云夕拽住手腕："你以为找出吴有志的尸体就能翻盘？当今圣上最忌讳藩王谋反，就算你拿出证据，也只会惹来杀身之祸！"

庄寒雁盯着他指尖的翡翠扳指，那是今早她从傅府偷出来的腰牌配饰。她忽然冷笑："所以你昨晚给我喝茶下安神散，就是怕我乱跑？傅云夕，你到底在怕什么？"

傅云夕猛地松手，伞面倾斜，雨水顺着伞骨流成帘幕："我只是不想看你送死。"

红柳园胭脂味呛得人发昏。庄寒雁捏着窑姐的籍契，看着对方涂着丹蔻的手指发抖：

"你说吴有志从未碰过你？"

窑姐盯着那纸籍契，喉咙滚动："姑娘瞧这屋子，哪样不是他送的？可每回他来，都只坐在窗边喝酒，连靴子都不脱..."

"他喝酒时说过什么？"庄寒雁逼近半步，闻到对方身上混着香粉的冷汗味。

"他...他总说'快了'，说等大事成了，就带娘子去江南..."窑姐忽然抓住庄寒雁的手腕，"对了！上个月有个大理寺的官儿来过，跟他在屋里说了半个时辰的话！"

庄寒雁指尖一颤，籍契边角刺破掌心："那人是不是总戴青竹巾，腰上挂着鎏金双鱼佩？"

窑姐连连点头："是是！他走时吴爷还送了他个檀木匣子，说是...说是谢礼。"

窗外忽然传来马蹄声，庄寒雁将籍契塞回窑姐手中："记住，若有人问起，就说从未见过我。"她掀起门帘时，瞥见墙上挂着半幅山水，落款处"有志"二字被墨迹涂得模糊。

傅府后厨飘来糯米香。庄寒雁捧着空碗，眼巴巴望着阿芝："能不能再添半碗？从昨夜到现在，我粒米未进..."

阿芝心软，转身去灶台盛粥。庄寒雁趁机扫向桌上的腰牌，那是傅云夕今早匆忙换下的。她按住胃部咳嗽两声："阿芝姐姐，我好像肚子疼...能不能帮我找些陈皮？"

等阿芝走远，她立刻抓起腰牌藏进袖口。铜镜里映出她苍白的脸，眼底却燃着狠劲："傅云夕，对不住了。"

穆司盯着庄寒雁递来的腰牌，拇指摩挲着牌面的"云"字纹："傅大人遭吴有志劫持？何时的事？"

她按住狂跳的心脏，让声音带点哭腔："酉时三刻，我亲眼看见他被拖进偏院...求穆大人救命！"

偏院的荒草没过脚踝。穆司握着佩刀皱眉："不对，这里连脚印都没有..."

庄寒雁忽然指向墙角的血迹："那、那是傅大人的血！"话音未落，身后传来熟悉的叹息。

傅云夕站在月洞门处，青竹巾被夜风吹得扬起："庄寒雁，你偷我腰牌骗穆司，就是为了找吴有志的尸体？"

她转身时，后腰撞上石桌，疼得皱眉："你早就知道我会来，所以在后林埋了具尸体等着我？"

他缓步走近，靴底碾碎枯叶："吴有志确实死在狱中，尸体早已火化。你挖的那具...不过是替罪羊。"

"替罪羊？"她忽然笑起来，笑得肩膀发抖，"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在布局，让我娘做饵，引顺平王的余党现形？"

傅云夕猛地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阮姨母主动请缨时，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她唯一的心愿，是让你好好活着！"

庄寒雁盯着他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傅府，他总把糖糕藏在袖子里，等她背完《女戒》才偷偷塞给她。雨声渐大，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放我去刑场，否则我现在就喊穆司进来，说你私藏顺平王信物。"

他瞳孔骤缩，松手时指尖发颤："你明知道，这样做只会让阮姨母..."

"我当然知道！"她后退两步，撞翻石凳，"可我不能看着庄家满门抄斩，却让真凶逍遥法外。傅云夕，你若还有半点良心，就给我半柱香时间！"

他别过脸去，袖中玉佩硌得胸口发疼。远处传来梆子声，子时三刻。他忽然抽出腰间软剑，割下一片衣襟扔给她："沿着后墙走，别被巡防看见。"

庄寒雁攥着带血的布条，转身跑入雨幕时，听见他低得几乎听不清的叹息："寒雁，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

刑场四周挤满百姓。庄仕洋被按在斩台上，白发沾满草屑。刽子手举起鬼头刀时，他忽然抬头，看向监斩台上的阮惜文："你以为杀了我就能灭口？顺平王的密信...早就在寒雁手里！"

阮惜文捏着佛珠的手顿住，佛珠滚落一颗。庄寒雁拖着裹尸布冲进刑场，泥浆溅上裙摆："慢着！庄家是被顺平王陷害的！"

监斩官拍案而起："何处疯妇，竟敢扰乱法场！"

她扯开裹尸布，露出吴有志青白的脸。人群中爆发出惊呼，阮惜文的脸色瞬间惨白。庄仕洋猛地抬头，瞳孔里映着尸体腰间的玉珏——正是当年顺平王赏给他的信物。

"这是顺平王吴有志！"庄寒雁指着尸体，声音盖过雨声，"庄家老宅是他的旧居，裴大福不过是他的替身！我爹被逼着顶罪，我娘...我娘更是被你们设计成了替罪羊！"

监斩官脸色铁青，看向阮惜文。她忽然轻笑一声，抬手拨弄金步摇："一派胡言。顺平王早已病逝，何来栽赃之说？"

庄寒雁摸向袖中血书，那是今早从傅府偷出的密档。忽然，她对上傅云夕的目光，他站在监斩台后，朝她微微摇头。雨声轰鸣，她忽然明白过来——所谓密档，不过是另一个陷阱。

"阮姨母果然好手段。"她攥紧血书，任雨水将字迹晕开，"但你别忘了，顺平王的亲兵还活着，他们藏在..."

"够了！"阮惜文猛地起身，凤冠上的珍珠簌簌而落，"刽子手，行刑！"

鬼头刀落下的瞬间，庄寒雁闭上眼。忽然，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金锣开道声："圣旨到——"

傅云夕捧着黄绫 ，声音盖过雨声："奉圣上旨意，顺平王旧案重审，涉案人等暂押刑部大牢，等候发落。"他看向庄寒雁，眼中闪过复杂神色，"庄寒雁，圣上念你举报有功，特准你探视钦犯阮氏。"

庄仕洋被拖走时，忽然朝庄寒雁露出苦笑："你终究还是赢了...可我们庄家，早就没了。"

她望着雨幕中倒塌的"庄"字旗，忽然觉得浑身力气被抽干。傅云夕递来油纸伞，她却转身走向诏狱方向，雨水顺着下颌滴落，在青砖上砸出小小的坑洼。远处传来更夫打五更的声音，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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