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大人,太医院说您的伤需静养百日。”穆司掀开轿帘,语气里带着少见的担忧,“陛下特意赐了长白山人参,奴才这就给您炖上。”
傅云夕靠在软枕上,望着庄寒雁腕间新系的红绳——那是他用冰蚕毒蜕下的丝捻成的,指尖轻轻拂过她手背:“不必了,有寒雁在,比什么药都管用。”
庄寒雁捏着银针的手顿了顿,针尖在紫河车上方悬着:“又胡说。”她抬眼望进他带笑的眼底,忽然想起地道里他抱着自己时,掌心的温度几乎要灼穿她的肋骨,“昨夜盗汗又湿透了三件里衣,当我瞧不见?”
轿外忽然传来孩童的笑声。糖画摊前,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蝴蝶糖画蹦蹦跳跳:“阿爹你看,和这位姐姐的发簪好像!”
傅云夕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庄寒雁发间的金蝶簪在阳光下闪着细光。他忽然握住她握针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此处跳得这样快,寒雁可听见了?”
“好好躺着!”庄寒雁耳尖发烫,却忍不住用指尖替他理了理额间的汗湿的碎发。三年前在朱雀巷,他也是这样笑着看她,那时她只当他是个爱逗趣的世家公子,却不知他袖口藏着能救人命的银针,更不知他眉骨那颗朱砂痣,原是皇族血脉的印记。
“启禀大人,到国公府了。”轿夫的声音打断思绪。傅云夕刚要起身,却被庄寒雁按住肩膀:“我扶你。”她的指尖触到他腰间新添的护心镜——是圣上亲赐的软甲,用南海珍珠母磨成粉混着金丝织的。
国公府正厅,傅老夫人握着庄寒雁的手不肯松开,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泪:“好孩子,当年你母亲拼死护我出冷宫,如今终于能见她女儿披上嫁衣……”她忽然从樟木箱底取出个红绸包,里面是对羊脂玉镯,“这是你母亲的陪嫁,她说若有女儿,便给她当嫁妆。”
庄寒雁接过玉镯时,触到内侧刻的小字:“寒蝉鸣泣时”。那是母亲的笔迹。她忽然想起地道里先皇虚影说的话,原来母亲当年从祭坛抢走的,不只是身为圣女的自己,还有尚未出世的傅云夕——她用自己的血同时封印了巫毒教的冰蚕和皇族的血脉。
“云夕,带寒雁去后园走走。”老夫人抹了抹泪,“梅花开得正好,你父亲当年常说,‘疏影横斜水清浅’最配美人。”
傅云夕起身时,腰间玉佩与庄寒雁的相撞,发出清响。这对“生死契阔”玉佩如今已合二为一,断口处缠着她编的同心结,红线里混着他的几根发丝。
后园梅树下,积雪压折了几枝新梅。庄寒雁伸手接住片落雪,看它在掌心融成水珠:“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也是这样替我接雪花。”
“那时我就想,这姑娘的眼睛比雪还干净。”傅云夕抬手替她拂去发间的雪花,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竟凝结成冰晶。
“冰蚕毒……”庄寒雁脸色骤变,指尖抚过他耳后重新浮现的青色毒线,“不是解了吗?”
傅云夕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先皇虚影说,圣女血可破毒咒,却破不了人心。”他望向远处的琉璃瓦顶,那里蹲着几只灰鸽,正是齐王豢养的信鸽,“有人不想让我活过这个冬天。”
庄寒雁忽然想起今早进宫时,看见御药房的李公公往她的安胎药里加了味莫名的草药。她握紧腰间的短刀,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巫毒教圣器,刀柄刻着的蝶形图腾此刻正微微发烫。
“寒雁,别冲动。”傅云夕按住她握刀的手,“圣上已着人彻查后宫,昨日庄语山告发淑妃私通齐王……”
“所以淑妃才会在我的药里下冰蚕蛊?”庄寒雁忽然明白,为何这几日总觉得心口发凉,原来那蛊虫早已顺着安胎药钻进了她的血脉,“可我腹中胎儿……”
“不会有事。”傅云夕从袖中取出个小玉瓶,倒出颗朱红色药丸,“这是用你母亲留下的巫毒教圣物炼的,可保胎儿无碍。”他忽然剧烈摇晃起来,竟直直栽进她怀里,“寒雁,带我去密室……”
国公府密室里,青铜鼎中燃着幽蓝的火焰。庄寒雁将傅云夕扶到鼎前,看见他胸前的凤凰纹已变成青黑色,与鼎中骸骨上的纹路一模一样。她忽然想起先皇临终前的密旨,原来傅承渊不是暴毙,而是被先皇用冰蚕毒试药,为的就是替亲生儿子——傅云夕,找到解药。
“用你的血。”傅云夕攥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她皮肉,“像上次那样,喂给鼎中的冰蚕。”
“可你说过,圣女血换解药需折十年阳寿!”庄寒雁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我不要你死,大不了我们远走高飞,像普通夫妻那样……”
“普通夫妻?”傅云夕忽然笑了,笑容里却带着血沫,“你见过哪个普通夫妻,丈夫的血管里流着冰蚕,妻子的血脉是解药?寒雁,我们从相遇那天起,就注定与常人不同。”
他抬手抚过她后颈的蝶形胎记,那里不知何时已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你是圣女,我是流落在外的皇子,我们的血能救人,也能杀人。但至少此刻——”他抓起她的短刀,划开她掌心,“我们能救彼此。”
庄寒雁的血滴入鼎中,幽蓝火焰瞬间转为炽红。傅云夕胸前的凤凰纹竟脱离皮肤,化作火鸟冲进鼎中,与盘在骸骨上的冰蚕缠斗在一起。她听见鼎中传来先皇与傅承渊的 voices,混着千年的叹息与不甘。
“云夕,小心!”庄寒雁忽然看见冰蚕冲破火鸟的束缚,直朝傅云夕面门扑来。她想也没想,扑上去用身体护住他,却见冰蚕在触到她眉心的瞬间,竟化作万千光点,融入她的胎记。
傅云夕睁开眼时,看见庄寒雁后颈的蝶形胎记已变成金色,边缘缠着冰蚕的纹路。她睁开眼,眼底竟有火光与冰棱交织:“云夕,我好像……能听见冰蚕的声音了。”
“别碰它!”傅云夕按住她想触碰胎记的手,却见她指尖轻轻一挥,鼎中余烬竟凝成朵冰梅。他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当蝶与蚕合二为一,便是巫毒教圣女觉醒之时。”
密室石门忽然被撞开。穆司扶着圣上冲进来,身后跟着浑身是血的庄语山:“陛下,淑妃带着死士闯进来了!”
圣上望着庄寒雁后颈的金色蝶纹,眼底闪过震惊:“果然与先皇后的胎记一模一样……”他忽然抽出腰间佩剑,递给傅云夕,“云夕,今日无论发生什么,朕要你活着。”
庄寒雁忽然起身,指尖抚过墙面的机关:“地道通往朱雀巷,你们先走。”她转头望向傅云夕,目光灼灼,“我去引开淑妃,你带陛下出宫。”
“不行!”傅云夕想拉住她,却被圣上按住肩膀:“她有巫力护体,暂时无碍。云夕,你可知先皇后为何拼死保护寒雁?因为只有她的血,能让冰蚕为皇族所用。”
地道里,傅云夕摸着石壁上的暗纹,忽然想起小时候常跟着母亲来这里,她总说:“云夕,若有一日遭逢大难,就往朱雀巷跑,那里有你的退路。”此刻他终于明白,退路不是别的,正是庄寒雁。
“傅大人!”穆司忽然指着地道尽头,“有埋伏!”
数十名死士举着淬毒的弯刀冲来,刀刃上的蓝光与当日水袋中的毒烟如出一辙。傅云夕将圣上护在身后,袖中银针连珠般射出,却在触到死士胸口时纷纷弹落——他们穿着巫毒教的鳞甲!
千钧一发之际,地道顶忽然塌下,漫天飞雪灌了进来。庄寒雁站在雪地里,金色蝶纹在月光下流转,她抬手一挥,那些死士的鳞甲竟片片飞起,化作冰棱反刺入他们心口。
“寒雁!”傅云夕冲过去抱住她,触到她后背湿腻的血迹——淑妃的毒箭穿透了她的肩胛骨。他颤抖着取出银针,却被她按住手:“别浪费时间,先送陛下回宫。”
圣上望着漫天飞雪,忽然想起先皇后临终前的密信:“若寒雁觉醒,望陛下护她周全,因她才是冰蚕真正的主人。”他转身对穆司道:“去宣旨,封庄寒雁为镇国圣女,赐黄金令牌,可调动羽林卫。”
庄寒雁望着圣上离去的背影,忽然瘫进傅云夕怀里:“云夕,我好像……看见母亲了。”她指着空中飞舞的雪花,每片都映出母亲的脸,“她说,冰蚕已认我为主,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用它害人了。”
傅云夕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咸涩中带着淡淡梅香:“以后我就是你的羽林卫,二十四时辰护着你。”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锦盒,里面是枚镶嵌着冰蚕晶核的戒指,“本来想等春日宴上求婚,现在……”
“现在就很好。”庄寒雁将手伸给他,看他为自己戴上戒指。晶核在雪光中忽明忽暗,像极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糖画摊上的烛火。她忽然轻笑出声,咳出的血珠落在戒指上,竟凝成朵小小的冰梅。
“疼吗?”傅云夕轻声问,指尖抚过她苍白的唇。
“疼。”庄寒雁摇摇头,“但你给我戴戒指时,手比我还抖,这样想想,好像就不疼了。”
傅云夕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哽咽:“等你伤好,我们就去朱雀巷吃遍所有糖画,然后去太液池看荷花,再让穆司把御膳房的葡萄酿全搬来……”
“还要去骊山泡温泉。”庄寒雁接过话头,忽然指着远处,“云夕,你看,雪停了。”
东方已现鱼肚白,雪后的长安城像披了层珍珠纱。傅云夕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朱雀巷口的糖画摊已升起炊烟,卖早点的阿婆正掀开蒸笼,热气与晨光混在一起,暖得人想落泪。
他轻轻抱起她,往国公府方向走。庄寒雁靠在他肩头,听见他胸前的玉佩与自己的相撞,发出清越的响。这声音她听了三年,从陌生到熟悉,如今终于明白,那是心跳的共鸣。
“云夕,”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你说‘生死契阔’的下一句,会不会是‘与子同归’?”
“不。”傅云夕低头看她,晨光落在她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钻,“是‘与子白首’。等我们老了,就坐在朱雀巷口的老槐树下,看雪落满头,才算不负这‘契阔’二字。”
庄寒雁笑了,将脸埋进他怀里。她听见他的心跳声,沉稳而有力,像极了地道里那口千年青铜鼎,历经沧桑,却依然温热。而她知道,无论前路还有多少风雪,只要有他在,就永远有暖炉烧着,有糖画甜着,有真心爱着。
这一年的长安雪,终究是停了。但有些东西,却在雪地里扎了根——是历经生死的情,是看透权谋的真,是他们用血与泪换来的,能并肩看尽长安花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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