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声是夏天掀开的第一个信封。
少女总在午后最炽热的时刻溜出家门,柏油路面烫得能烙熟鸡蛋,她却偏要穿那双磨脚的凉鞋,一路踢着石子走。树荫在她的小腿上投下流动的光斑,像谁撒了一把碎银子。
冰棍融化得比童年快,糖水顺着指缝爬到手腕,在阳光底下亮晶晶的。她忽然发现去年合身的连衣裙绷住了肩胛骨,布料摩擦着新长出来的、花苞般的曲线,叫人无端烦躁起来。
炎热的夏天蝉鸣传来了喜讯,她考上了市里的B高中,她对高中的时候十分期待,少女对高中的憧憬,像是捧着一盒未拆封的彩色铅笔——每一支都裹着光滑的锡纸,笔尖藏着未知的色彩。
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黏稠地涂在教学楼的玻璃外墙上。她攥着录取通知书的手指微微发潮,纸张边缘被捏出细小的褶皱。
校门口的石碑上刻着校训,漆金的大字在晨光里晃眼。穿同样制服的人群像潮水一样涌过身边,书包拉链的响声、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远处广播里断断续续的试音——所有的声音都裹着一层朦胧的、陌生的质地。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皮鞋,崭新的漆皮亮得能照见人影,却因为太硬而在脚后跟磨出一丝隐痛。
公告栏前挤满了人,她踮起脚尖,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分班表上搜寻自己的名字。某个瞬间,身后传来轻快的笑声,她下意识回头,看见几个女生熟稔地挽着手臂,校服裙摆像花瓣一样轻轻晃动。她们大概早就认识吧?她突然意识到,在这里,自己是一页空白的纸。
教室的门牌在走廊尽头闪烁。她深吸一口气,指节在门板上轻轻叩响——
“报告。”
声音比自己想象的更轻,像一片羽毛落进喧闹的教室。三十多道目光齐刷刷投来,她的耳尖瞬间烧了起来。讲台上的老师推了推眼镜,点头示意她进去。
后排还剩一个靠窗的座位。她走过去坐下。窗外是一棵高大的银杏树,叶子边缘已经泛出浅浅的金黄。她悄悄把掌心贴在桌面上,木质纹理沁着微微的凉意。
——这是她的位置。
从今天起,她的故事将在这里写下第一行。
教室里空调的冷风正对着后颈吹,她把掌心贴在膝盖上,校服裙的褶皱被手汗洇出深色的痕迹。班主任按学号挨个点名,前排同学站起来自我介绍的声音忽远忽近,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班主任:“自我介绍从姓氏开始,我先开始我姓陈名泽,叫小陈老师或者陈老师就好了。下一位陈述你来吧。”
突然喊道我不知所措,我缓缓站起:“大家好我叫陈述,非常高兴认识大家,以后请大家多多指教。”
教室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我掩饰着内心的紧张坐下,这时传了一句:
“你好啊我也姓陈,叫陈釉你的名字真好听。”
“谢谢你的名字也好特别,很高兴认识你”
这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对高中的生活越来越憧憬了。望着窗外沙沙作响的树叶,我内心是一股澎湃。
军训第一天,操场像个巨大的蒸笼。我站在队伍最边缘,不断把迷彩服袖口往下拽,遮住晒得发红的手臂。班主任陈老师正拿着名单分组。
"陈述和陈釉,负责下午的旗语训练展示。"
我抬头,看见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小跑过来。她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迷彩服下摆规整地扎在腰带里,像棵挺拔的小白杨。
开学第一天就遇到这么阳光的人,让我本能地想躲。我的社交圈向来只有前后左右四个座位,像蜗牛缩在安全的壳里。
下午训练时,陈釉像有使不完的精力,红黄两色小旗在她手里划出漂亮的弧线。"旗语比手势简单多了,"她转身对我说,"就像跳舞,跟着节奏来。"
我模仿她的动作,但手臂僵硬得像提线木偶。练到第三遍,我的旗子突然脱手,正好砸在巡视的教官帽檐上。
"报告教官!是我没教好!"陈釉突然立正大喊。她声音清亮,引得周围同学都看过来。教官瞪了我们一眼,摆摆手走了。
"你故意的。"我小声说。
陈釉捡起旗子,狡黠地眨眨眼:"老陈最怕女生大声说话,去年被文艺部女生缠着要办合唱比赛,留下心理阴影了。"
我接过旗子,发现她手心全是汗。原来她也会紧张。
汇报表演前夜下过雨,攀爬网上挂着水珠。我站在三米高的绳网前,膝盖开始发抖。
"我恐高。"我声音发颤。
陈釉正在帮我系安全绳,闻言抬头看我:"我小时候也怕,后来发现盯着一个固定点就不晕了。"她指了指网顶的红色铃铛,"把它当成唯一目标。"
绳网随着我的动作剧烈摇晃,雨水打湿了掌心。爬到一半时,右脚突然踩空,我整个人往下坠了半米。
"别看下面!"陈釉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左手抓三点方向那个结,对!"
我咬紧牙关,按照她的指示一步步向上。当手指终于碰到冰凉的金属铃铛时,看台上传来欢呼声。落地后我的腿还在发抖,陈釉一把抱住我:"你做到了!"她身上有阳光晒过的棉布味道。
分班考试前,陈釉塞给我一沓手写笔记。"重点我都标红了,"她指着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最后三道大题肯定从这里出。"
考试那天特别闷热。我的数学卷子做到最后三道题时,突然认出陈釉笔记上的相似题型。交卷时,窗外的梧桐树正在落叶。
成绩公布那天,我挤在公告栏前,先在普通班名单上找到自己,然后抬头——陈釉的名字赫然排在实验班名单第十八。我愣在原地,想起她总说自己"数学烂得像坨泥"。
新学期开始后,我们只在每周三的体育课能碰面。实验班在五楼,课表排得满满当当。有时候在食堂看见她,总是独自捧着饭盒飞快地吃,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
第二周周四早晨,我抱着作业本往办公室走,突然被人从后面捂住眼睛。
"猜猜我是谁?"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笑意。
我转身,陈釉的刘海用星星发卡别了起来,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你怎么..."
她晃了晃手里的申请表:"我调回来了。实验班太可怕了,连课间都有人在刷题。"晨光透过走廊窗户,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而且没人陪我吃午饭。"
后来我们形影不离。我教她文言文断句,她拉着我放学后跑操场。期中考试后,我的800米优秀,陈釉举着成绩单在跑道边大喊:"陈述3分20秒!"路过的高年级学姐笑着鼓掌,我红着脸去捂她的嘴。
元旦文艺汇演,班主任非要全班合唱。排练时我紧张得声音发抖,陈釉就站在我身后,悄悄用食指抵住我的后背。"当我是指挥棒,"她小声说,"跟着我的节奏呼吸。"
演出那天,舞台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我感受到背后轻微的触碰,像蝴蝶停在肩上。音乐响起时,我们的声音奇妙地融合在一起,飘向穹顶。
原来友谊是这样的——不需要轰轰烈烈,只是在每个平凡的日子里,有人记得你的恐惧,有人为你的进步欢呼。就像陈釉别在刘海上的星星发卡,在阳光下偶尔闪一下光,就足够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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