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好不多,是酒痴】
“老爷,老爷!小姐她又喝醉了,怎么喊都喊不醒!”
丫鬟小锦神色慌张地冲进大堂,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此刻,白家上下早已齐聚一堂,准备共进早餐。
“弟妹,你说这白茉是不是该管一下了啊!这丫头整日醉醺醺的,成何体统?何况今日过节,让长辈们等她一个晚辈,传出去岂不是笑话,你说呢?弟妹。”
白茉的舅妈斜睨了一眼,语气里满是刻薄。
白茉的母亲低着头,指尖微微发颤,却始终沉默不语。而坐在主位的父亲脸色早已阴沉如水,“啪!” 一声脆响,他猛地将盛满白酒的陶瓷酒杯摔在地上,酒液四溅,瓷片碎了一地。
“岂有此理,”父亲怒喝一声,霍然起身,“今日非得治好她这个臭毛病,小锦,带路。”
他大袖一挥,怒气冲冲地跟着小锦跨出门去。
“呵,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舅妈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若是早些起来,也不至于让全家人难堪!”
她自白茉幼时便看她不顺眼。白家上下,总爱拿她的女儿白玫与白茉比较。
白茉生得极美,眉目如画,却又带着几分英气,虽性格孤傲,但骨子里透着一股凛然正气,让人过目难忘。
说来也巧,白茉与白玫本是同日出生,仅相差一个时辰。可那日,白家上下忙得脚不沾地,白玫哭闹不止,任谁抱都哄不住,而白茉却安安静静,见人就笑。
自那以后,家里人对白玫颇有微词,可对白茉,却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娘,你就少说一点吧,妹妹说不定是有什么心事才会跑出去喝酒,姑姑已经很难受了。”白玫拉了拉母亲的衣角,使了眼色让她少说一点。
而这边,白茉的父亲早已经大驾光临门外。
气不打一处来,插起腰就朝门口大声吼着,“白茉,我现在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起还是不起!”
丫鬟小锦低着头站在旁边不敢出声,许久没见屋内有动静,父亲一个大跨步一把推开卧室门。
“白茉?你这混小子又跑哪里去了,让为父好找,定要你好果子吃!”
“老爷,我刚刚还看见小姐躺在床上,手里拿着酒壶,睡得迷迷糊糊,怎么现在就不见了!小锦绝不会对老爷撒谎!”小锦见场面一度混乱,吓得腿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老爷,小姐已经到堂屋了,夫人让我前来叫你!”
“什么?还有此等怪事!我定要问个明白,这混小子竟敢耍为父,趁着今天,必须好好惩治她一番!”
说完,摆了摆衣袖,扬长而去,丫鬟小锦立刻起身跟在后面。
“小姐的行踪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这样真不好跟老爷交代啊,真希望她待会儿会没事。”
“娘,请受孩儿一拜!”白茉一甩浅粉珍绸裙摆,单膝下跪对母亲行礼。
“好了好了,快入座吧,大家都等你多时,你这习惯得改了!”母亲立即前去扶起白茉,示意让她坐在祖母身边。
“祖母好,白茉起晚不是有意而为之,还请祖母见谅!若需要一个交代,稍后会跟祖母细说”说完,白茉对祖母行礼,祖母笑脸盈盈,抚了抚白茉随风飘飞的两角发鬓。
“我的孙儿知道就好,祖母不怪罪你,来,大家快动筷吧,也不早了!”
舅妈朝白玫使了使眼色,示意她给祖母夹菜。
白玫见状,拿起公筷,朝祖母的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祖母,我记得你最爱吃的就是这红烧肉,说它甜而不腻,入口即化,甚是一道不可辜负的人间佳肴!”
“白玫好记性,果然女儿心细,记得祖母最爱吃红烧肉!”
“白玫谢过大姑夸奖!”
“哟,祖母爱吃红烧肉不是大家都知晓吗?用得着在这里刻意而为之吗?白玫啊,三姑考考你,祖母除了爱吃红烧肉,其实还有一道菜,也甚是喜欢,赞不绝口,你知道是这其中的哪一盘吗?”
“这......”白玫一时语塞,站着不知如何回答,两颊早已泛起浅脂红晕。
“白茉!你让为父好找,今天喝酒的美意全被你打翻!”
众人未见父亲人影,先闻其声,一脸诧异,看向白茉。
“白茉,难不成你是夜不归宿?你知不知道夜不归宿对女子来说终究有失体统!”舅妈火上添油,见白茉沉默不语,便一派说辞,咬定她是夜不归宿,好让祖母责难。
“今天都打算饿肚子吗?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孙儿有事下来我自会问究,大家赶紧动筷吧!”
白茉的父亲是习武之人,一个健步便到了白茉身边,抓起她的手臂正打算问责。
“你这又是干嘛呀?赶紧把手松开,有事饭后再论,今天这饭到底吃还是不吃了!”祖母站起身来正准备别开父亲抓住白茉的手,气得满脸涨红。
“爹,孩儿稍后有话要跟爹爹说,倘若爹不听孩儿把话说完,就妄下定论,孩儿认为有失偏颇!”
“哼!”父亲一把松开白茉的手,转身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扶了扶倾倒着还剩少许残浆的酒瓶,“我倒要看看你小子后面要如何拿话来说!”
“小女尚小,未经世事,对规矩还有待进修,还望兄弟姊妹们见谅啊,为父在此替小女自罚三杯!”
“不就晚到了几分钟,至于那么大动干戈嘛。”白茉不理解这饭桌上一来二去的用意,对三纲五常更是一窍不通,说来也怪,刚满十九的她,心里想的全是桃花树下,醉酒溪旁,爱好不多,倒是一合格酒痴。
酒自需白水醒,以水兑酒,二者难融,但如果都进了胃,那又是另一码事。
白茉爱酒在家族里出了名,母亲原本精通琴棋书画,容颜姣好,堪比江南第一女子;父亲自小习武,为人刚正,年少时清秀而玉树临风,颇受少女倾慕。
但白茉对字画一窍不通,作诗只会吟诵一二,也不爱跟着父亲习武,每每看见父亲在庭院里舞剑就一溜烟跑到市集上去,不见踪影。
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认为白茉是浪子转世,吃不了细糠,但白茉遗传了父母的俊美身貌,加上个性独特,世间对此褒贬不一。
“你又谁啊!看你黄毛丫头,少来掺事儿,赶紧走。”
白茉一个侧身,让酒小二晃过来的手打了空,酒小二更是气得跳起来。“今天我还不信这道儿,这事不理清楚,我绝对不会放你们走,也不会给你小子工钱。”
酒小二拦着一男孩儿,挽起袖子,正打算当众教训他。
“住手,君子动口不动手,你竟然当众施暴,道理何在?”白茉酒瓶一扔,陶土做的酒罐立刻碎了一地,用桃花酿制的酒香瞬间飘满整个屋子。
“好酒啊,敢问小姐,你刚刚手里的酒出自何处?我在这家喝了这么久,从没有闻过贵香!”众酒鬼被桃花酒迷得神魂颠倒,眼里放光,企望从白茉口中得知酒的出处。
“我看你俩今天是合着伙来砸我家店的牌子,今天若不把话说清,你们两个毛屁孩儿一个都别想走!”
酒小二正准备示意把店子大门关上,白茉一个箭步踢开了酒小二抓男孩的手,抓起男孩就往门外跑。
场面一度混乱,各酒鬼和店小二都在追白茉两人,酒鬼人多更胜一筹,把店小二都给挡在了后面。
“走这边,跟我来,我知道有一座矮墙,我们可以翻过去,这样他们就不会跟上来了。”
“诶,初次见面,我还没问你名字呢!”
“姑娘叫小生一许就好!”
“一许?这名字妙啊,许一承诺可否兑现?”
“姑娘说笑了,小生就一平民,不敢轻易对他人许下承诺,小生的娘亲取此名,是想让小生做一个言出行,行必果的人。”
“好一个一许,这名字真漂亮,刚刚我看酒小二拦着不让你走又是怎么回事?”
一许低头一笑,微风吹起他零散的发碎,晨曦的微光打在脸上,衬得他侧脸略显几分落寞而又不失朝气。
摘了一树的野莓果子捧给白茉。
“要说起这事儿,那可就说来话长咯,娘亲走后,我一个人经常来这里摘这个果子吃,这个地方只有我知道,现在你也知道了,不要给别人讲哦!”
白茉大口吃着野莓果子,举手投足不输男子。“这果子甚甜,你就放心吧,我不会把这里说出去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甚好!” 宁一许突然转过身来,很疑惑地看着白茉。
“你怎么突然这样看我?”
“虽说女子喝酒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但是看你似乎对酒情有独钟,偌大酒馆,能出现一女子身影更为不同。”
“这嘛......我爱喝酒是打小就自带的,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可能是我娘亲怀胎十月,每天闻我爹的酒气,时间一长,我搁肚子里面也都熟悉酒香了。”
“那以后我就有你这酒友了。”宁一许一抹浅笑似皎洁月光。
白茉也毫不掩饰交友之喜,拍了下一许的肩膀,“那咱可说好了,若今后你喝不过我,就另当别论了,我白茉的酒友可不好当。”
在白茉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那一年她刚满七岁,当天晚上七星连珠,大放异彩。
白茉的父亲大喜,认为此乃祥瑞之兆,大摆酒席,广邀酒友前来共贺。
后方仓库瞬间摆满各种各样的酒品,白茉循着味儿找到了这里。
“好多酒哇,爹爹应该喝不完吧,不如让我这大孝子来帮他分担一些。”
“你会喝这个吗?就分担?”
白茉一惊,立马把手背身后摸着剑柄,左顾右盼,“谁在那里?赶紧现身,本姑娘方可饶你小命。”
“就凭你这小不点,还饶我小命?”
一个黑影突然从白茉面前飘过,等白茉回过神来,才发现背后藏着的剑已经不见踪影。
“你是潜偷进来的吧,偷酒就算了,抢我剑干什么,还给我!”
白茉不会舞剑,更不会用剑,“早知道就该跟爹爹学几招了,这祸到临头了心虚都来不及。”
“能到我手上的东西,就没有是他人的这一说,不过我看这剑对你应该有特殊意义,想要回去啊,那就明日午时千年第一桂花树下见。”
说完,黑影转瞬消失,只留下白茉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我才不稀罕见这种又偷酒又偷剑的......可是这剑是爹爹赐给我的,要是被他老人家知道我丢了剑,那我不跪个三天三夜才怪……明天……还是去要回来吧。”
白茉心大不认生,没想出法要回剑,正经过厅堂,看见门口摆着的酒碗,还是她最爱的桃花琼浆,几碗下肚,直接倒地,以星空为被,呼呼大睡。
但白茉不知道的是,在不远处,一直有双眼睛在守着她,“娘亲,我一定查出你的下落。”
“小姐,幸好我发现得及时,要是换做老爷,估计今晚我跟你都得跪在这院子里了!”
白茉醉酒,雷打不醒,一觉就睡过了晌午。
“你小子还真有手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为父替你感到高兴,不过,这一桌的菜果真是你亲自做的?”
“那可不,白茉从不会骗爹爹。”
父亲一笑,早把白茉的小心思看得明明白白,“有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什么事还劳烦你这小酒痴亲自下厨啊?”父亲坐下来,酌了一杯。
“我......爹爹,你可以不要让小锦一直跟着我吗?”
“小锦跟你还有错?那是为父担忧你安危。”
父亲刚准备一番语重心长的说辞。
“小姐,你的剑我找到了!”小锦兴高采烈地抱着剑跑到白茉面前,哈哈大笑。
“嘶,这下完蛋了!”白茉余光中瞟了父亲一眼,低下头去。
“什么?”父亲吃惊地站起身来,“白茉,你竟然弄丢我送你的宝剑?你不知道这剑是当初为父征战沙场,浴血奋战才获得的吗?岂能如此大意!”
“我没有!”白茉一个踉跄从床上坐起来。
“小姐你醒了,夫人见你一直睡得很沉,就没让我叫醒你,饭菜已经放桌上了。”
“小锦,现在是几时?”
“现在是未时小姐,怎么了?”
“没事,我去去就回!别跟爹爹说啊!”白茉一个翻身,跳下了床往外跑。
“那小姐你注意安全啊!”
当天正赶上市集最热闹的时候,路上有耍杂技表演的、有出摊卖珠宝饰品的、有画糖人的、还有巡逻的侍卫。
车水马龙,一派盛景。
好不容易挤过人潮,到了千年桂花树下,白茉气喘吁吁中却没有看到在此地稍作停留的人。
“糟了,他应该已经走了吧,还是根本就没有来啊!这小子可别让我逮着他。”
白茉一时心慌,不停地徘徊。
正心烦,突然,一颗小石子从树上弹下来敲中白茉的脑袋。
“谁啊?站出来!”
“嚯嚯,自己迟到了还这么理直气壮,果然是将军家的大小姐,就是不一样。”
白茉伸出手,“偷剑贼就是你吧,戴着面具干什么,快把剑还我,免得在此浪费大家时间!”
剑从白茉面前一晃而过,“想要回剑啊,简单!”
“我告诉你盗剑贼,可别把我惹毛了,大不了这剑我不要了,让我爹爹把你抓起来,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不还了!”
白茉小手一叉,别过脑袋,撅着嘴。
“生气啦,小酒痴,想要回剑,这么没诚意。”
“明明是你偷盗在先!”
“我看明明是你自己保护不好剑,还不如交给我保管呢!”
“你想得美,这是我的剑,理应还我!”
白茉嘟着粉嫩的嘴巴,眼睛炯炯有神地怒视着面前这个戴着面具的神秘人。
“少爷,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不好了!快随我回去!”
“什么事能让管家您如此失态?”
管家把少爷拉到旁边,遮着嘴巴,眉头紧皱,低声嘀咕了几句。
“嘶,不妙!小酒痴,看来今天我不能陪你玩儿了,剑还你,再会。”
“谁稀罕跟你玩儿一样。”白茉一把接过抛来的剑柄,转身就去了小酒馆。
自此一别,白茉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叫自己“小酒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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