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座被梅雨笼罩的江南小城里,我第一次遇见他。
青石板路在雨幕中泛着幽光,我撑着一把墨绿的油纸伞,小心翼翼地避过街边的水洼。转角处,他骑着一匹白马,如墨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一身月白长衫被雨水洇湿了一角。他的眉眼,宛如一幅写意的水墨画,清俊而又疏离。
他在我面前勒住缰绳,低头看向我,那双深邃如潭的眼眸里,有一瞬间的怔愣。“姑娘,这雨不小,莫要淋坏了。”他的声音,如泠泠清泉,淌入我心底。
自那以后,小城的每个角落,似乎都有了我们相伴的身影。我们在古旧的茶楼里,听着琵琶弦音,共饮一盏碧螺春;在开满蔷薇的矮墙边,谈诗论画,看夕阳缓缓西沉。他会在雨巷的尽头,为我采下一朵带露的丁香,插在我的发髻间;我会在他抚琴时,依着他的肩头,轻声哼唱古老的歌谣。
日子像一首温婉的小令,在岁月的长河里缓缓流淌。他曾说,待来年春日,要带我去看十里桃花,在那灼灼其华之下,许我一生一世的诺言。我笑着点头,满心期许着那一天的到来。
然而,命运的齿轮,却在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悄然转动。
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了我家的小院前。从车上走下的,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她看着我,眼神里有怜悯,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你就是苏念?”她的声音,如同冬日的寒霜。
我有些惶恐地点头。她从袖中取出一沓银票,丢在我脚下:“离开他吧。你与他,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我这才知道,他竟是京城中显赫世家的公子,此次来小城,不过是为了暂避家族的纷争。而如今,家族的危机已解,他即将被召回,且已被定下与名门千金的婚约。
我的心,如被重锤击中,瞬间破碎成无数片。那一夜,我在雨中徘徊了许久许久,泪水混着雨水,肆意流淌。
当他找到我时,我已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他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声音里满是痛苦与无奈:“念儿,我本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你,可……”
我挣脱开他的怀抱,看着他,眼中满是绝望:“所以,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了吗?”
他沉默良久,缓缓开口:“念儿,我身不由己。家族的责任,我无法逃避。”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曾经那些美好的誓言,如同泡沫般,在现实面前,一一破碎。
后来,他走了。走的那天,天空飘着细细的雨丝,仿佛是我的眼泪,流也流不尽。我站在小城的路口,看着他的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野尽头。
时光如流水,匆匆逝去。我在小城的岁月,也渐渐染上了一层孤寂的霜色。每到雨夜,我依然会想起他,想起我们曾经的点点滴滴。那些回忆,如同刻在心底的刺青,每一次触碰,都是钻心的疼痛。
多年后,偶然听到他的消息。听说他在京城的那场婚礼,盛大而又奢华。他的新娘,温婉贤淑,与他门当户对。他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成为了京城中人人称羡的一对佳偶。
而我,在小城的一隅,守着那些破碎的回忆,独自度过一个个漫长的春夏秋冬。小院里的荼蘼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可属于我的爱情,却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个离别的雨季。
又是一年梅雨时,我撑着那把墨绿的油纸伞,再次走过我们曾走过的青石板路。雨幕中,仿佛又看到了他骑着白马,含笑向我走来。我伸出手,想要抓住那虚幻的身影,可触手之处,唯有冰冷的雨丝。
“花事了,人已非。”我轻声呢喃,泪,再次模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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