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要去争,可踏出房门时便想转身回去,心生畏惧。
初秋树色深浓绿暗,黑压压似笼天阴云。
踏上马车时,心中不安更甚,回望府门,南春低头展开手心,湿黏一片,只是目浅不得见。
像又被转经一手,被弃进幽喑里头,又该敲门讫怜。
马车帘内昏暗,南春甚至愰神许久,眼前蒙笼烟似看不清,重获意识低头看时发现自已手上发颤。
“公子?坐稳了吗?”映帘见他迟迟不应李叔,便主动凑至马车旁轻敲以示提醒。
而南春却因这一声并不算大,甚至于温柔的声音颤栗了一下,心猛然加快跳动,久久缓不过来。
映帘见他不答,掀起帘一角好奇地往里头看了一眼,正好与南春对视,见那一双眼在昏暗下的消沉,便愣住,而后又快速放帘,踮起脚,伸了小半张脸进去,却独独不去看,声音轻柔。
“公子,不想去可以不去哦。”
帘外伸进来一截嫩白手臂,手中拿着暗色灰纹小盒:“公子吃。这糖很好吃,我早上叫阿哥给我带的呢。”
南春低头看着那盒糖,眼中仍聚不起焦,想抬手去接,用了劲但却虚软得厉害,意识接下那盒,但却连手也未曾抬得起。
映帘皱眉,眼里全是担忧,手臂举得酸麻时,手中的东西才被接下。
帘内声音有些沙哑:“……谢谢。”
映帘贴得近,便听到他打开自已宝贝糖盒,似是取了一颗放入唇间又还回来,但映帘在那硬盒触及指尖时便急忙收手,后退一步:“公子留着吃吧。”
于是南春收回手,敛下眼时,帘边忽得照进一小块光。
“这样外头看不见公子啦,公子若不愿去苦等大人,可去东市逛逛,好多好吃好玩的呢!”
“不必……即已经坐好,那便去寻大人。”
映帘没驳斥,只是应下:“好。”紧接又补一句:“公子,那糖很好吃的。”
李叔觉察不到什么,只爽朗一应觉得映帘在心疼那一盒糖:“哎唷,回来我让我家里头那小子再你买一盒咯,坐稳叔就走咯。”
映帘上前嘱咐一句:“叔驾马稳些,唤李原来接公子。”
“哎唷,我儿我知道使唤的。”
南春记得这个名字,是昨日那个双生子其中之一,夺父宵食的那个人。
眼前幌过灯烛下顾楚清温和柔软一双烟灰眸,心中渐渐平和下来。
不会的,那人那么好,自已怎么老是把人往坏处想,分明那人那么温柔。
南春低头看仍是发颤的身子,抬手袖滑落至臂弯,张口便狠狠咬住臂上一块软肉,羞恼得很。
明明都出来了,从那破落小屋出来,如今又从那腌臜地出来,还怕什么?还怕什么呢!
……别抖,好丢人。
一路行进几乎是无阻的,进宫门时也未被盘洁就被放行,甚至还遣来个宫待为他带路。
在待卫不含讽刺地调笑下,南春甚至还得知他乘坐着的马车,竟是先皇嘉奖的。
四匹各值万金的千里马,江纱帘金丝木,天下数不出一只手的稀品。
又印证南春当下如何得幸,如何幸福。
可南春行近殿门,目光望进屋内游移打量欢声笑语的场景,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怎么也做不到从容自若。
引路的宫人低眉顺眼,一举一动都透着恭敬,完全没有把他当成个卑贱的小倌来看待。可这屋里的夫人男妻们,哪个不是名门望族出身?再差也是富商家的闺秀,良家子。
而他呢?出身花柳之地,本就被人瞧不起,那些冷眼和鄙夷几乎不用猜也能想得到。
“公子请——”一声轻唤,南春抬起头,只见屋内的美妇和男妻们几乎都斜着眼,挑着眼尾,带着审视的高傲目光打量着他。
偶尔有几个例外,要么是新婚不久、还不懂人心险恶的少妇,要么就是有名门撑腰的贵女,再不然就是有官职在身、对情爱之事不甚上心的人。
南春只觉得后背一阵发紧,脸上的笑容僵硬得像是贴上去的,整个人显得小家子气十足。
这时,坐在主位上的美妇轻挑眉眼,嗤笑了一声,可当她的目光落在南春袖口的花纹时,眼神微微一变,锐利的神色迅速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温和的笑意。“原来是相府的人,怪不得。”她语气软了几分,朝南春招了招手,“来,陪姐姐们玩玩。”
这一句出口,其他人眼中的警惕也消散了些,纷纷好奇地望向南春。
南春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硬着头皮跨过门槛,躬身行礼:“见过各位夫人。”主位上的人略显惊讶,连忙起身想要上前搀扶。而一旁一直沉默的男子却皱了皱眉,冷冷开口:“我可不是什么夫人,用夫家来评价一个人,未免太过……”
“慕亦!闭嘴!知道你心气高,受了点挫折就要把火撒到别人身上吗?别人欠你什么了?”一位夫人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悦。说完,这位替南春解围的夫人收起怒意,朝南春微微一笑,露出善意。
南春被这一声呵斥吓得心里一紧,虽然不是冲他来的,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膀,眼神里满是慌乱,却仍强作镇定。
南春心中对自个又多些鄙夷不屑,本以为摆脱那些个人,那些个事便可以应对,可他小瞧那些东西带给他的影响,骨头里仍透着一股穷酸气。
就在他愣神的工夫,主位上的妇人已经走近,伸手扶住了他,脸上挂着如春风般的笑意,轻声安慰道:“莫怕,莫慌。他这人就是性子急了些,倒不是有意挑刺怪罪你。再说,这儿也没谁有那个资格去怪罪你。”说话间,她的目光又落在南春袖口精致的纹饰上,再次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南春几乎是立即顺她目光看去,心中忧仲慌忙,却无发现自己不善之处,只能为她这一声袒护道谢:“谢夫人看重。”
美妇自是看全他眼里忐忑不安,掩帕笑逗他:“这何缘我?是你家大人有面子。”
南春随她一同笑,意识到自己折了顾楚清丞相面子,心中更慌面上作出来的伪饰变得更假。
妇人瞧见他的不安,半拉着他坐在牌桌前:“会玩牌九吗?来两局?”
南春是会一些的,毕竟幼时见得多,但见桌上黄白之物成堆,他知自已做不了主,潦倒穷困身无依傍,于是推拒:“不太会,我就在一旁看着夫人……公子,我来等大人回府用膳。”
这时在门外偷听许久的人终忍不住,抬步探身进来:“公子,哎唷!不会就学嘛,怕什么嘞。”
难春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