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皇上无情

皇长子去世对宜修姐姐的打击很大，宜修姐姐瘦了一大圈，面无血色，苍白的跟纸偶一样。

颜若十分可惜自己的亲外甥。皇长子比一般孩子小一点，脸色也不算太好。但宜修姐姐极为精心呵护，皇长子一直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夭折了？

但怀疑只能是心里的怀疑。既然颜若此次进宫是为了陪伴宜修，颜若自然是好好陪着的。

在宜修姐姐宫里的每一日，颜若都按时督促宜修好好用膳喝药，晚上用过晚上拉着宜修在庭院里走走。

白天空闲的时间，颜若虔诚的奉献给了抄写佛经，这是颜若日常做的最顺手的事了。

颜若抄写佛经不是信这些，也不是想要庇佑，而是做出样子给别人看，让人觉得她佛面善心。

虽然也不甘心，但也要利用能利用的一切为自己博个好名头，算计这嫁个好夫家，一辈子就跟着不知好坏的夫婿过日子。嫁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一个牢笼去往另一个牢笼，接受自己一眼可以看到头的人生：顺理成章的和丈夫举案齐眉生育孩子，然后一辈子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下去。

颜若不知道，这样枯燥乏味的人生为什么要重开，如果是为了补偿她上一世年纪轻轻病死，那大可不必。

颜若这样子安分守己，宜修看了也颇为感叹，用着和生母相似的语气说：“若若，你太过乖巧沉默了，一点都没有少女的明朗。”

“娘亲在世时，似乎评说过长姐春花灿烂，而姐姐你沉静如秋叶。姐姐，咱们是亲姐妹，我自然是像你多一些的。”颜若只是一笑带过。

宜修似乎特别喜欢抚摸颜若的脸，在拂开颜若厚厚的刘海时眼神不无可惜的叹道：“若若比我好看呢。虽然及不上姐姐有那样出尘的容貌，但是父亲相貌英俊，你长相随他，过两年长开了必定不输任何小姐。”

颜若也知道自己的脸如果过几年没长残，那么就要被渣爹随意用来联姻。颜若不愿意，所以扶着宜修的手，脸上是求助之色，“姐姐，你在宫里有没有怕过？我越来越害怕了，父亲等着让我的亲事为家里再添一门助力；陶夫人威胁我，说我不听她的，她就要把我送给老头或者内监做妻子。如果真要为朱家的门庭增光，姐姐，我宁愿我的婚嫁能帮到你才好。”

宜修神色微微错愕，良久，抱着颜若低声道：“别怕，你的婚事，姐姐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再不然，我就去求长姐，长姐也能帮你。我不会让陶夫人把你随便嫁出去的。”

颜若轻轻呢喃：“姐姐。”

在颜若的陪伴下，只要大家心照不宣的对皇长子的夭折缄口，宜修暂时忘记了丧子之痛，身体也能慢慢的修养好。

可是，皇上玄凌难得的探望，又令宜修本有好转的身体差点再气出病来。

宜修生病这些日子，皇上玄凌一直沉浸在长姐柔则怀孕的欣喜中，要不是柔则劝他来看望宜修，他真的一点都想不起宜修。

皇上驾到，自然有宫人先来通报，宜修从床上起身微微妆饰，一转眼已经不见颜若。

剪秋只道：“三小姐说今天的佛经没开始抄写，躲回暂居的后殿厢房去了。”

宜修舒心的笑了，慢调斯理的比了比一只白玉金珠花簪，“皇上已经纳了本宫和姐姐，若若没那个攀龙附凤的心，当然不在皇上面前走动。”

瑶光殿内，皇上玄凌满面红光的对宜修关怀道：“宜修，你今日可好些了吗？”

“臣妾已无大碍了。”真心或是假意，对比后就知道了。宜修清醒不过地发现皇上过于敷衍了，上来就问她好不好。明明从前姐姐没入宫时，皇上知道她身体不适，都是带来了太医院为她问诊，又细细记下她的医嘱。

应该又是她那位好心的长姐催促，皇上才会来探望她，宜修失落的想着。

皇上玄凌满意的点头，根本不会好好说话：“那就好。宜修，皇长子没了，你别太伤心。没关系的，你姐姐她现在已经有了身孕，她的孩子也会是你的孩子。”

宜修一时征住了，心头百转千回。

我的孩子没了，姐姐就有了孩子？没关系，没关系，怎么可能没关系！她的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他已经会笑，会说话，会喊我“母妃”。他还不到三岁，只差一天，他就要三岁了，却死于高热惊厥和心脉衰竭。

　 宜修的骨缝里森森的冒起了寒意，不甘心的想：为什么？偏偏我没了孩子，姐姐却有了孩子！为什么？她的命逼着我的命，她的孩子一来，便索了我儿子的命？

　 宜修实在想不通，只觉得头痛欲裂。那么痛，那么痛，和丧子之痛纠在一起，生生再度晕去。

宜修骤然昏厥，皇上玄凌手足无措，连连问罪道：“怎么回事，贵妃不是大好了吗？”

剪秋一凛，强做镇定道：“回皇上的话，娘娘生产后一直身子弱，皇长子夭折时娘娘冒雨在院子里走了整整一夜祈求神明开眼，如此就落了头风的毛病，太医说，这病是不宜大喜大悲的……”

皇上玄凌了然道：“原来是这样，看来宛宛有孕，宜修也很替她高兴呢。”

　 宜修再次醒来时，正对上颜若担忧的眼神。

“姐姐醒了？”颜若梳着不加珠饰的小垂髫髻，穿一身茄花紫软绸立领长袄和靛青马面裙， 唤剪秋取了药过来。

颜若端起药先试了一下温度，才递给宜修道：“姐姐，刚刚好的温度，不烫，先服药吧。”

宜修直挺挺的坐起身，强迫自己露出生硬的笑容，如面具一般挂在脸上，“嗯”了一声，几口喝下去。

颜若待宜修喝完了药，半晌才道：“长姐听说姐姐晕倒，着急的遣了好些太医过来。但是长姐的宫人是怎么回事，也太无礼，话里话外露出的意思是姐姐领受了长姐的恩典，让姐姐快些好起来去请安。这么张扬，估计又是陶夫人训诫出来的。”

这是颜若自己推理出来的，毕竟自己入宫陪伴姐姐是长姐的请求，颜若相信长姐那近乎迟钝的善良，她的心肠太干净了，和这个后宫格格不入。

“长姐她……”宜修的目光有一瞬间是含满了泪的，转瞬间沉入黑夜的阴暗，她受够了这样凄楚、心酸、无趣而苦涩的宫中的生活。

宜修抱着身上覆盖的云丝薄被，温柔道：“若若，你回去休息吧。姐姐想自己静静。”

或许姐妹之间真的有什么感应，颜若默默看了一眼宜修，终究选择了沉默。

长姐和姐姐，一字之差，差的是一半的血缘关系。虽然长姐待颜若不是不好，但姐姐才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宜修在半个月之后痊愈，宜修痊愈后就赏下一堆金银送颜若回家了。

出宫那日，颜若只是低眉顺眼的提醒宜修道：“姐姐，长姐是对不起你，但陶夫人的错处比她更多。”

宜修含笑道：“姐姐心里有数的。”

此后不久，陶夫人就因为暴露给长姐柔则服用一些乱七八糟的生子偏方被皇上太后列为拒绝入宫对象。

陶夫人突然不被允许进宫，她本来还忿忿不平。结果过了没多久，宫里的嬷嬷来了朱府一趟后，陶夫人就彻底老实了，听说犯了什么大错被渣爹打了一巴掌后禁足正院里了。陶夫人禁足不管家后，代为管家的是为渣爹生下独苗天赐的刘姨娘。

刘姨娘是渣爹纳的第四房妾室，生的楚楚可怜。她双亲都是府里的家生奴才，性格八面玲珑，圆滑不得罪人，又躲着陶夫人的威风生下一子。渣爹让她管家，是给她的特权，她希望把管家权牢牢握在手里，对于府内上下奴婢好一顿立规矩清肃，偷奸耍滑的奴婢犯了错都被发卖出去，顿时气象一新。奴婢有了规矩，刘姨娘又摆出了当家夫人的公平样子，让四处份例月钱都及时发送，颜若可受了王姨娘的好处。

所以乾元七年的除夕宫宴，承恩公府无一人进宫拜见皇上皇后太后。

本该和家人一起守岁的夜晚，颜若坐在自己的房间，和侍女胭脂一起围着炭盆取暖。

真是奇怪，颇有些风雨欲来的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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