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征默然,天煜帝话中之语,不辩自明。二十七年前,死的是陛下的父亲,而今同样的事情,同样的场景,出现在他儿子的身上,他夹在中间,心中滋味,定然不好受。
若他只是父亲,那他大可持紧手中之剑,不死不休,可偏生,他是皇帝,是这北域的君主。
袁征默了许久,才再次拱手:“陛下,还有一事,十三年前,离氏灭门前夕,那些外来杀手的先锋队与一对夫妻率先发生了矛盾,其后,那对夫妻重伤逃离,当天夜里,这对夫妻及其家中亲眷,全都死于非命,身中数箭,死状凄惨。”
慕容子钦猛的坐直,天煜帝抬眸,示意他说下去。
“死之前,他们先后传了四封信,分别传往帝都,离氏,离宗,裕陵城。可不知为何,四封信,只有传往裕陵城的那封,落到了三城主苏依灵的手中,另外三封信,无疾而终。”
天煜帝垂眸,四封信,为何只有一封抵达?当年苏依灵收到的信上,直接挑明了离氏之祸,那对夫妇怕是撞破了那些人的轨迹,方才引来了杀身之祸。可当时的苏依灵并不在裕陵城中,那封信既是传往裕陵城,又为何会掠过裕陵城,传到苏依灵手中。
殿中一片寂静,就连慕容子钦都沉默不语,慕容子钦,封号彦祁,是当今陛下最小的弟弟,虽然如今上了年纪,性格却并非刻板迂腐,不苟言笑,相反,他是个话唠。可这一天,这位“话唠”都没怎么说话,此时更是安静得可怕。
无数线索在天煜帝脑海中出现,不断交织,不断重现。泽州季氏闭关,公孙若柠重伤,苏依灵在赶往离氏的途中惨遭围杀,收到信之时,她传给离宗分部的信,也被人所截,黎绍旻……
咔嚓!
殿中的两人寻声看向主位上的天煜帝,天煜帝回神,若无其事的放下被他捏断的笔。四封信,苏依灵,黎绍旻?他好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垂眸看向案上的书信,他还是小瞧了自己这个儿子,将所有的证据摆在一起,他现在不得不说,慕容泽宇此前的推测,竟然是对的?
袁征静默,天煜帝却没了下文。帝王之心,他不敢妄加揣测,更何况还牵扯了离氏灭门一案。他只负责汇报,自觉的没在这上面兜圈子。可一想到传回的消息中,最后的那句话,踌躇半晌,话在口中来回流通,却不知如何开口。
逵先生出山,这些事情,陛下怕是不会让慕容泽宇知道,这问题就来了。
慕容子钦偏头看了他许久,才道:“袁统领,可是还有其他的变故?”
天煜帝抬手将案桌上的那两封信罩在火烛上,信纸燃烧,火光印在天煜帝脸上,却没能融化他双眸之中,刺骨的寒意。
袁征看着信纸化为灰烬,再次拱手:“我们的人顺着这条线查了许久,时间太久,有些东西查不到,不过,经过多方佐证,我们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当年那对夫妇,还有一个十三岁的女儿,因为负气离家,所以逃过一劫。”他顿了几息:“下面的人现在拿不定主意,这件事,可要告知二殿下?”
“不用了。”
天煜帝未见半分犹豫,他要为他谋划,让他尽快脱身,这件事,他不会让慕容泽宇再参与进来,袁征也知晓陛下的意思,可让他们为难的点也在此处,袁征垂眸看了地面几息,才再次道:“陛下,那对夫妇的女儿……名叫,陆无忧。”
昨夜星光漫天,可今日午时却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帝龙亲卫带着玄宫其余人启程返回帝都,慕容楚彧几人则留在了桑予城。
大雨连着下了几日,都没有要停的征兆,只是时小时大。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水砸在地面。慕容楚彧独自一人坐在屋内,外面的雨水倾地声反而让他冷静了下来,双眸幽深,压不住其中翻滚的危险。
这是他第一次和杀手团正面对抗,也是第一次,在没有慕容泽宇从旁指导的情况下布局。没有慕容泽宇,他的眼睛看不清局势。可这几年,慕容泽宇每次教他之时,都能很轻松的拨开云雾,甚至还能做出预判,提前部署。那些预判不说多精准,但也八九不离十。
也是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想要除掉慕容泽宇了。因为他的操纵谋略之术,已经到了很恐怖的地步,得心应手,信手拈来。换个位置说,如果慕容泽宇是他的敌对势力,那连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除掉他。
慕容泽宇能力惊人,既有前人经验,又有独属于他自己的经验。他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没有人能猜到他心中的想法。最可怕的是,如果时局需要,他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推出去,以身入局,不死不休。谋士以身入局,举棋胜天半子,也不外如此。
这么多年,他在人们心中的威望已经到了不可控的地步,他能一呼百应,手中又握有玄玉暗影卫,白衣卫,御影卫。他不需要谋士,很多决定都来自于他自己,他不缺能人,不缺人手,他不是孤立无援,这才是最可怕的。
还有那些人经常说的,慕容泽宇是自古以来,天下武榜排,最年轻的入榜者。
黎沚依进来之时,他还盯着窗外出神,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平静下来。他现在就像是刚出鞘的利刃,碰到钢壁,陡然收入鞘中。
他的计划成功了,那夜之行,引出了桑予城内的多数杀手和眼线,眼线已押回帝都,杀手也差不多清除了,这就是他的目的。可当时的火光重现在他脑海中时,他又总觉得,这一局,败的,是他。
黎沚依坐于他的对面,为他斟茶,轻轻一笑:“想什么呢?”
慕容楚彧接过茶,转眼看向她:“沚依,你觉得,哥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黎沚依微愣:“想听真话?”
慕容楚彧颔首,黎沚依垂眸想了想,直言道:“深不可测,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无底洞,光从他的行为和面上来看,恐怕没人能看得透他,他不会轻易将自己的情绪和想法暴露出来,我阿爹说过,玄玉王殿下若是友非敌,便是一颗定海神针,若是敌非友,便是一把催命的利刃。”
她摇了摇头:“喜怒不形于色,猜不透,看不透,无法掌控,周身寒气,生人勿近。像是……不入凡尘的谪仙。”
“喜怒不形于色?”慕容楚彧将茶饮尽,望向窗外,语气有些低沉:“可在很久之前,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哥哥,不是这样的。”
他这些年不断的试图去想,如果没有这些事,如果,他能早生几年,如果他能像哥哥护着他一样护着哥哥,那他哥哥,会不会就不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他放下茶杯:“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黎沚依颔首。
“当年那些人能在众多掩护之下,准确的找到当时尚是孩童的哥哥,是他们的劲敌,我一直都觉得奇怪,阿姐将哥哥看得紧,哥哥做的那些事,都是隐在暗中,有意无意的指引,就连阿姐和父皇都未曾察觉,他们是如何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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