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午和一个下午,方平的心都悬着,直到放学铃响。
也许没事吧?
刺骨的水浸入衣服,噬咬皮肤,像是几十只几百只毒蛇攻城略地,直击心房。
那人站在一群牛鬼蛇神中,得意地抖着身子,轻蔑地看着她们。
有些人第一眼见到,就知道这人与自己气场不合,不对付。
一张与她弟弟相似的猪头脸,混浊污秽的蚕豆眼,五短三粗,比那个她厌恶了十几年的人还更恶心。
废物垃圾,第一眼的看法,几分钟后升为色狼,恶心的色狼,下午,又变成恶魔,被他推入鱼塘的那一刻,他就是恶魔。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七八个社会青年围在他身旁,拿竹竿把她们往水里拨。
老天爷,快放寒假的天,屋檐上是一排排一天到晚都解不了冻的冰凌柱。
这样的天气,他们下手把两个女孩子往水里压,这么狠毒,根本就不是人。
两人在水里划,躲避竹竿,试图找其他地方上岸,都被他们拨回塘里。
爆浆猪双手环胸,豆大的眼睛冷冷盯着她们,宛如一只正在吐信随时准备让人致命的毒蛇。
方平再次后悔,后悔十八年来自己的不思进取,纠结于不值得的人和事,躺平人生,纠结于不爱自己的父母向他们摇尾乞怜,成为无力于人生的废物。
老天爷,给我一次机会,就给我一次机会,只要给我一丝机会,我一定努力,一定变强。
一定要强大,一定要强大,一定要报仇雪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罗青,今天的这一幕就是你未来的下场,今天你有多狠,未来你就有多惨。
那人蹲下胖得裤脚紧绷下一秒就会爆档的肥胖身子,无视方平出火的眼神,满脸讥诮,遥指方平小姐妹额头,喝道,“马小英,还不拿出来?”
拿出来?拿出什么?
小姐妹闻言,打了个寒战,哆哆嗦嗦擦拭裏着塘泥的头发,惊缩缩地说,“我没拿你金子。”
金子?早上见到的是金子?不可能,穿着那么土气,邋里邋遢乡巴佬一个,怎么看都不是有钱人,恐怕是讹人的。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纵横交错的田坎和稻田中间偶然出现的鱼塘,就只有他们,空无其他人。
再远点,是空寂的种满茶树和脐橙的山丘,连只猫狗都没有。
再远处,是稀疏的农房和冷寂的厂房,也没有人的踪迹。
更别想天外飞仙出现警察和执法者,想也想得到,执法者,不过是港片电影中好人坏人火拼结束后,响起的呜呜呜的警笛声。
过去进行时,现在进行时和未来进行时,他们只会看过去进行时,审判过去进行时中出现的对错因果,至于现在进行时,只能当事人各自去拼尽全力了。
拼了。
“见鬼的金子,你都有金子,想钱想出神经病了?”
那人斜她一眼,无视她的话,表情更加凶悍,狠瞪她的小姐妹,“还不老实?再不拿出来你就死定了。”
“我没拿。”小姐妹低着头,避着他吃人的眼神,脆生生地说。
罗青呲起牙,活像一只即将俯冲下山向猎物发动攻击的猛兽。
不好。
“去你妈的金子……”方平手一招,把塘水泼到罗青身上,然后拼命骂,把能想到的话都骂了出来。
罗青眼睛横了起来,咬牙切齿盯着她看,看了好几秒,然后叫烂仔打她们。
方平抢过烂仔手里的竹竿反打他们,被他们轻松抢回。
地狱恶魔阴森森站在塘沿上,满脸虐气,不停叫嚣,叫嚷打她们打她们,然后背着双手,抖着身子,得意地点头,讥诮地看着她们狠狈应对。
众竿乱划中,一根竹竿打中方平的小姐妹,小姐妹尖叫起来。
方平的脸色更冷了,彻底明白了正邪不两立的道理,从一开始自己与这猪就不共戴天不死不休,有他没自己,罗青,我记住了你。
自己一生过得很憋气,正好所有怨气转移到你身上,恨你入骨。
自己最恨的人,是不把自己当他们孩子的父母,现在是你。
从今往后,你一定,必须,肯定,以及绝对,会成为我往后余生中头一个要弄死的人,自己憎恨的目标。
父母再差劲,养育之恩摆在那里,最多离开家永远不回去,你算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欺负我?撞在我手上,得罪我,连同我对父母的恨一起承受吧。
两人躲到塘中心,在岸上人够不着的地方与他们对峙。
附近的小山峰……
“啪!”看到方平桀骜不驯倔强的眼神,罗青怒了,一脚踢起田坎上的石头,落入塘中,发出巨响。
然后他四下张望,看到旁边田里有根细长的竹子。他指示手下向她们扔东西,塘中人只能不停移动位置躲避。
突然,啪的一声,什么东西打在方平脸上。
鼻梁突然剧痛,刺骨地痛,又带着说不出的酸闷涩的感觉,转瞬间,似乎什么东西在拼命脱离她的身体……
鼻血,是鼻血,方平一把捂住鼻子,结果接住一手的血,眼睁睁看着血流从指缝中漏下,稀里哗啦滴下鱼塘,“啊!”
众人愣住了。
小姐妹也愣住了,但很快反应过来,上前扶住方平,哭了起来。
“快走,打死人要坐牢。”有个混混吓到了,慌乱地说。
痛啊,抽筋拔骨的痛,方平忍受不住“嘤”的一声叫出来,再也忍受不了从心到肺到脑无法言说的倾离感、挖心挖肺感。
她再次捂住鼻子,闭上眼睛,身形一晃,然后感受到身边小姐妹那无法承重又勉强承受的咬牙颤抖感,她睁开眼睛,稳住身形,正对上始作俑者探究的眼光。
她立刻收起脆弱表情,捂着鼻子横蛮去抢他手中的竹子。
那人回过神,咬牙一抽,把竹子扔在身后荒田里,然后有些复杂又有点怕意地看了看她,皱着眉,想了想,却忽然放松,撇了撇嘴,不紧不慢踩着田坎走了,然后,那些混混也跟着走了。
小姐妹再度靠近方平,全身上下筛糠一样抖着。
鼻血哗哗地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什么东西在大量从她身体里抽离,整个人越来越冷,越来越冷,越来越难受,她身形一个不稳,差点倾入塘里。
小姐妹回过神,哆哆嗦嗦扶起她,用发抖的手从口袋里摸出湿达达的手帕,拧去水,带着哭腔叫方平堵在鼻孔里,然后,拖着她往坎边走。
塘水很深,完全没过她们的大腿,小姐妹几经周折都上不了岸,因为塘坎是九十度垂直的。
她只能让方平扶着坎站着,自己找地势较斜没那么陡的坎。
许久,她找到用石块镶成的塘沿,手脚并用爬上岸,然后艰难地把方平拖上岸。
方平坐在田坎上,全身上下没一点力气,头向上仰着,让鼻血回流。
冷啊,刺骨无边的冷。今生今世,自己第一次吃到这么大的亏,罗青,我记住了你。
许久的许久,她鼻子里没出血了,她微松一口气。
望着那伙人离开的方向,她咬牙切齿,“我方平,对天发誓,今生今世,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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