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

就这样，提尔遵照奥丁的命令，悉心照料了我一年有余。时光悄然流逝，一年后的我，身形已然发生了显著的变化，竟然长到了提尔腰间的高度。

　　“嚯，芬里尔，你这成长速度，莫不是早熟得厉害？才仅仅一年，这体型都超过成年狼一大截了！”托尔望着我，眼中满是惊叹，不禁感慨连连。

　　我歪着头，思索片刻后说道：“……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我虽然有着狼的外形，但我不是狼呢？”

　　“也对！你父亲身为神祇，母亲是巨人，怎么可能生出纯粹的狼崽来！只是……如此说来，你究竟该算作什么呢？”提尔摸着下巴，思考着。

　　“也许……算是个怪物吧。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真是早熟，为何声音依旧这般稚嫩，丝毫没有变化呢？”我有些苦恼地说道。

　　“嗯……这倒的确是个奇怪的现象。而且啊，不仅声音没变，你的心智似乎也还是老样子，一点儿都没成熟起来。”提尔笑着摇摇头。

　　“嗯……好像确实是这样。”我无奈地应道。

　　这一次，提尔扛着一麻袋沉甸甸的生肉走进洞穴，一股脑地将生肉全都堆放在我面前。

　　“上次你说总是吃不饱，瞧，这次我带了这么多，这些应该足够你吃一阵子了吧。”提尔拍了拍麻袋说道。

　　我看了看那堆成小山似的生肉，点点头回答道：“嗯，差不多够了。”

　　提尔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洞穴。

　　我走上前去，一口衔起一块硕大的生肉，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若是放在一年之前，这么大一块肉，足够我吃上一整天了。这一年里，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发生着变化。与此同时，身体里还时不时会涌起一种莫名的刺激感——那种兴奋的感觉极为强烈，绝非平日里普通的兴奋所能比拟。每当我品尝到生肉上那温热的鲜血味道时，这种亢奋的感觉便如汹涌的潮水般席卷而来，瞬间让我食欲大增。此时，我浑身燥热难耐，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特别渴望在大漠中尽情狂奔，肆意撕咬眼前的一切事物。而这种冲动异常强烈，我根本无法克制。

　　然而，这片大漠却出奇地“干净”。放眼望去，除了稀稀拉拉的仙人掌，还有随风滚动的风滚草，几乎看不到任何其他东西，满眼皆是无尽的黄沙。所以，每当那种难以抑制的冲动来袭时，我都会陷入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等到恢复清醒之后，我常常发现自己身上布满了累累伤痕，不用多想，便知道这些都是在我失控状态下自己弄出来的。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疑惑始终萦绕在我心头。我来到阿斯加德已然一年多了，起初他们为了抓住我们可是大费周章，兴师动众。可如今呢，诸神仿佛彻底将我遗忘了一般，再也无人过问我的情况。就连托尔，也不像从前那般时常陪伴在我身边。如今，每一个漫长的夜晚，都只剩下我独自一人，与这片寂静而又神秘的大漠默默相对……

　　夜，如墨般浓稠，沉甸甸地压在大漠之上。洞穴内，昏暗的光线在摇曳的阴影中挣扎，将四周的石壁勾勒出狰狞的形状，似是蛰伏着无数未知的恐惧。我独自蜷缩在角落，托尔离去时的脚步早已被风沙掩埋，只余下一片死寂在耳畔嗡嗡作响。

　　洞外，呼啸的风声宛如幽魂的悲鸣，裹挟着沙粒拍打洞口，每一次撞击都像是命运在外叩门。仙人掌的影子在月光下扭曲变形，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而风滚草滚动的声响，恰似骷髅在沙漠上拖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枯涩摩擦声。我紧盯着洞口那片幽蓝的夜空，星辰冷冰冰地闪烁，像诸神漠然的眼，遥不可及，又高不可攀。

　　饥饿如毒蛇般在腹中游走，可眼前堆成小山的生肉却已失去吸引力。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忽然察觉自己对食物的渴望竟随着身体的成长愈发扭曲——不是为饱腹，而是为压制体内那股躁动的热流。每当鲜血的味道涌入喉头，某种原始的狂喜便从脊椎直冲脑海，逼得我几乎要撕开自己的皮毛才能喘息……

　　夜色更深时，梦魇如期而至。

　　火光骤起，曾经那个温暖的家在记忆中坍塌……

　　父亲擎着染血的刃，每挥一刀便有火雨溅落，焦土上绽开赤红的花……母亲将我和耶梦加得死死护在怀中，她的巨人之躯在战栗，可眼神比冰霜更冷冽。“跑！”她嘶吼的声音撕裂梦境，而后转身迎向潮水般涌来的敌人。那些面孔模糊的战士举着奥丁的旗幡，眼中却只有贪婪与掠夺……

　　又一幕……火光迸溅，上一幕掠夺强杀的战士脸上充满了恐惧，地上满是血水……山高的火焰中，有一只巨狼的影子，吞噬着无数的生命……

　　我拼命奔跑，利爪刨出的沟壑很快被血沫填满……梦境的两幕在逐渐交错重叠，身后巨狼的咆哮与前方母亲的惨叫交织成网，将我拽入深渊……就在不知是谁的刀刃即将劈落的瞬间，沙漠陡然震颤——我猛然惊醒，心脏狂跳着撞向胸腔，爪尖深深陷入沙地，留下五道带血的裂痕……

　　洞外月光惨白如尸布，照得满地狼藉的生肉泛着青灰。幻觉中的灼热仍在皮毛下窜动，我甩头咆哮，回声在空荡的洞穴里层层叠叠，仿佛有另一个自己在黑暗中冷笑。

　　“怪物……”我对着倒映在石壁上的畸形影子喃喃道，却不知是在咒骂刚刚梦中扭曲是诸神，还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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