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百鬼夜行

这里有好几个房间，存放着许多不同时间和死因的逝者。

房中摆放着一排排冰冷的金属柜，柜的缝隙处，渗出丝丝寒意。

在这万籁俱寂的停尸房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外面的世界。

谢州双唇轻启，低喝一声。

“唤灵！”

一团团白光从金属柜中升起，不断地流转。不一会，一道道人影就漂浮在各自的金属柜上。

金属柜上漂浮的众人齐刷刷扭过头，看向这停尸房中唯一的活人。

成功了！

谢州在读小学的时候，家中的曾祖父年事已高。不久后就离世了，谢州也就参加了人生中的第一场葬礼。

在参加葬礼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件让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事——他看到了曾祖父的灵魂！

他告诉父母自己看到了曾祖父就在眼前时，父母只当他是年纪尚小乱说话，警告他不能开这样的玩笑。

可那时谢州急力争辩自己并没有说谎，大声嚷嚷着。

随后便喜提了父母的混合双打，就识相的闭了嘴，之后也再没跟任何人提起自己能看见灵魂这种事。

“抱歉各位，打扰你们清净了。”谢州向着众人弯腰示意。

“这是哪？”

“他好像是个活人唉。”有“人”注意到了谢州的与众不同。

“你是谁？竟能把我们从鬼门关中召回人间。”一个中年男子发问，眼神中满是茫然与吃惊。

“没错，你们已经死了，我只不过是想帮你们一个小忙，便把你们又召唤了回来。是我擅作主张，先向各位道个歉。”谢州不紧不慢的向众人说着，又弯腰致歉。

“帮我们？为什么？”那名中年男子继续问道。

“不为什么，只是一时兴起吧。”众人并没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什么，纷纷打量着他。

“你说的是真的？你想怎么帮我们？”另一名老妇人向他问道，心中有些好奇。

“你们的死因各不相同，能被我召来的说明生前还有执念没有了却，这就是我来的目的。”

有些金属柜上确实没有灵魂浮现，这进一步证明了他说的话。

其实谢州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有些人的灵魂不能被他召来。

他知道自己有了这样的超能力之后，前前后后做了很多次尝试。

尤其是清明节去扫墓的时候，给了他很多尝试的机会，这召唤是有成功率的，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

他每次召唤成功，都会与他人灵魂对话，从中一点点搞清楚自己的能力有什么作用，那句“唤灵”也不过是他随口起的。

在多次尝试中确实摸索出了不少宝贵的经验。

其中只要完成逝者生前的心愿，都会让他的能力得到一定程度的加强，再这之后，每当召唤出逝者的灵魂时，他都自称“灵魂使者”。

“现在一直到第二天的黎明来临前，这是你们最后的时间。”

“选择权在你们自己手中，是去是留你们自己决定。”谢州一字一句认真说着，保证让他们听的清清楚楚。

“谢谢使者大人。”那位怀着好奇心的老妇人率先走了出来，向着谢州弯腰致谢，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朝着停尸房外飞去。

众人看着穿出停尸房的老妇人，也动了心。

有了出头鸟，自然就有追随者。

在一声声道谢中，众人都纷纷冲出停尸房，朝着自己家的方向飞去。

“我这也算是给自己积阴德了，唉？还有两个。”谢州转头看见还有两道身影漂浮在墙角。

“你们不想去与家人道别吗？”

那剩下两的人分别是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小男孩。

中年妇女低头沉默着，而小男孩的两只手不停扭捏着，好像有什么迟迟无法决定的事。

“我…想…”小男孩支支吾吾地吐出两个字。

谢州看了眼中年妇女，依旧沉默寡言，旋即走向小男孩，蹲下身：“那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能不能告诉大哥哥，说不定能帮到你。”

“我……”小男孩的声音哽咽起来，下一秒眼泪夺眶而出。

“你先别哭，有什么事慢慢说。”谢州想拍拍小男孩的后背，以此来安抚他的情绪。

可他没有触碰灵魂的能力，只能用语言来安慰他。

在他不停的安慰下，小男孩的情绪慢慢的平稳下来。

“我的爸爸妈妈都不喜欢我，把我抛弃，扔给爷爷奶奶，他们自己跑到了很远的地方。”

“有一天，我不小心掉进了河里，我一直在喊救命，没有一个人来救我，我那会好害怕……好……难过。”

“爷爷奶奶赶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淹死了，爷爷奶奶为我举办了葬礼。他们哭得很伤心…很难过…”说到这里小男孩的声音颤抖起来，双手握拳，紧紧抓着。

“可是…爸爸…妈妈…他们为什么还是没来！他们就是不喜欢我，根本就不在乎我！他们就是不要我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小男孩已经哭成了泪人，把自己心里委屈一次性都发泄了出来。

可小男孩没有告诉谢州的是，当时掉到水里，除了喊救命还有……喊爸爸妈妈，一直到最后也无人回应。

谢州听了小男孩的经历，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你的爸爸妈妈肯定是爱你的，天下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他们现在一定在为你的离去感到自责和后悔。”

一直沉默寡言的中年妇女开口了。

“骗人！他们……才不会。”小男孩搓着眼角的泪，心里不肯接受中年妇女所说的话。

中年妇女转过身蹲下，一把把他拥入怀中，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并在他耳旁继续说道：“孩子我明白你的痛苦，这是你父母亏欠你的，但我保证他们一定是爱你的。不信的话，你回去看看。”

中年妇女抬手帮忙抹去了小男孩脸上的泪花，见他已经停止了哭泣，开始慢慢松开了他。

“真的吗？”小男孩抬眼看着她，内心里还有些犹豫不定。

“我保证，回家去吧。”中年妇女轻声细语，夹杂着母亲的口吻。

“我想你的爸爸妈妈现在就在家中等着你呢。”谢州走到停尸房门口，抬手打开门。

中年妇女会意，牵起小男孩的手一起向门外走去。

小男孩看着远方灯火通明的城市，眼中望向家的方向。

“回家吧，孩子。”

“嗯。”小男孩点了一头，起身朝着家的方向飞去。

飞到半空时朝他们摆了摆手，跟他们做了道别。

“好了，现在轮到您了。”谢州扭头向中年妇女道。

“我……还是算了吧。”中年妇女又开始陷入沉默。

“安慰得了别人，却不能说服自己吗？”谢州大概猜到了她的心里想法。

“我的情况其实跟他差不多。”中年妇女抬起头，不再沉默，对谢州讲述起自己的生前往事。

“我生了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活不了多久，我有个儿子，比你看上去小一点，从小到大我对他不是打就是骂，可以说是没有一点关爱，在我的葬礼上，他没有为我掉一滴眼泪，心里一定很痛狠我。现在我死了，他一定很开……”

“您错了，没掉眼泪不是在痛恨您，我想他一定太伤心了，所以掉不下眼泪。”谢州打断了她的话。

“也许吧。”中年妇女自嘲的笑了笑。

谢州微微眯起眼，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开口道：“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打赌？”中年妇女皱起眉头，有些不解，她没明白谢州说的话。

“赌你儿子会不会因为你的死，而感到难过。”

中年妇女听了谢州的赌约，暗自叹了口气。

“好，我跟你赌，我就赌我儿子不……”

“我赌您儿子不会因为你的死，而感到难过。”谢州抢先一步说了出来。

“我……”中年妇女愣了一下，谢州的下一句话让她的瞳孔骤缩。

“您可不能和我赌的一样哦。”

那么留给她的选项只有一个了。

中年妇女的眼神坚定起来，她明白了谢州的用意。

“谢谢使者大人。”中年妇女身影腾空而起，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我赌我儿子会因为我的死而感到难过，他没有痛恨我。儿啊，等着妈妈，妈妈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中年妇女在空中放声大喊着，心中的结也开了。

“哎呀，又是大功一件。”谢州伸了个懒腰，刚想回值班室，转头又有人叫住了他。

“使者大人。”

此时已经聚集了上百个灵魂，密密麻麻的飘荡在他身后，似乎正等着他发话。

看来是能力又得到了增强，这下恐怕整个火葬场的逝者都被他唤醒了，不用他刻意去召唤他们，他们感应到他，自己出来了。

于是谢州把之前提醒过的事，又向他们重复了一遍，让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在他们临走前，又多补充了一句：“人就活这么一次，你们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众鬼向着谢州致谢完，周身散发着幽光，纷纷起身找家中赶去，宛如流星一般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神秘而又诡异的弧线。

在这漆黑如墨的夜晚，此情此景，真可谓是“百鬼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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