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时光琥珀

冰寒刺骨的湖水裹挟着沈晓梅沉入深渊，肺叶如火灼烧般疼痛。她的眼睛在浑浊的水中猛然睁大，视线触及湖底无数透明导管蜿蜒而上，宛如巨型水母的触须，紧紧缠绕着中央舱体。一阵婴儿啼哭声骤然清晰，从某座玻璃舱内传来，那里漂浮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胸口植入的蛇形芯片散发出幽蓝荧光。“氧……气……”她喘息着，挥动手中的手术刀，斩断缠绕脚踝的生物电缆。气泡升腾间，她的余光掠见舱体外侧的俄文标识——“X-17母体培育舱”。当刀刃劈开舱门的一瞬间，警报声尖锐刺耳，所有克隆体培养舱同时注入墨绿色液体。记忆如高压水银般灌注脑海。她想起1983年那场暴雨夜，李主任将浑身是血的沈振国推进实验室时，后者胸腔嵌着半截蛇形金属。老研究员癫狂的笑容在闪电中若隐若现，声音冰冷：“这是第十七次循环的锚点样本。”原来，所谓的“车祸”不过是时间嫁接的疮疤，而真正的伤口，早已深藏于轮回的起点。培育舱内的氧气即将耗尽，沈晓梅迅速将银戒嵌入婴儿舱的控制系统。全息屏弹出基因图谱，99.8%的匹配度旁醒目地标记着“迭代次数：∞”。她终于明白，那些遍布全身的伤痕从何而来——每一次轮回都会在DNA链上叠加新的创伤标记，如同树木的年轮记录着岁月的折磨。“妈妈……”襁褓中的婴儿忽然睁开竖瞳，手掌抓住她流血的手腕。那一瞬间，沈晓梅的心脏猛然一颤。这并非人类婴儿的手掌，指缝间流动着液态金属，但在那声呼唤中，她听见了跨越时空的震颤。三十年前，沈振国在战壕中为她挡下爆炸碎片时，也曾用染血的嘴唇轻唤过这个称呼。湖面传来冰层开裂的闷响，某个熟悉的轮廓逆光浮现。沈振国的迷彩服残破如旗，神经纤维却如星河盘旋周身。他踏水而行，每一步都激起数据流的光尘。“你忘了吗？”他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当两个人同时相信同一个谎言，虚幻也能成为真实。”他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在滴水中闪烁着密码的微光。培育舱突然剧烈震动，墨绿色液体开始倒流回地下管道。沈晓梅终于看清舱壁上的铭文——“爱是量子纠缠的观测者”。她轻轻抱起婴儿，感受着那具小小的身体逐渐化作数据流，如同蒲公英种子带着所有轮回的记忆，飘向无尽虚空。当第一缕阳光刺破冰面时，沈晓梅发现自己躺在铺满玫瑰的实验室地板上。年轻版的沈振国正低头调试神经接驳装置，沾满机油的手指不经意间转身，别在她鬓边的红丝带迎风扬起。窗外，西伯利亚的白桦林沙沙作响，1983年的春风裹挟着初雪，温柔地覆盖住两个相拥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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