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珩预想的不错。
第二日他整顿好家中杂事后出门,一路上凡有人见是他来便及早的远远避开,神情变得异样,时不时装作无意的瞥他一眼。
那些隐晦的目光聚在墨珩身上,像是在鄙夷,又像是怜悯夹杂着复杂的厌恶意味。
因这世间人、仙、妖、魔、鬼五族并存,而人间又是邪祟增生十分厉害的地方,故而普通凡人对于发色、瞳色异于常人的墨珩排斥大于接纳,深觉墨珩必是不祥化身。
而墨珩的母亲也因此受了牵连。
她本是城中一个大户人家的女使,跟在那家少奶奶身边陪房手下做些细活,她手艺好,绣工精湛,做出的衣衫手帕荷包香囊别致精美,不似俗物,也很得主家脸面。
那时候她虽没了父母,也没兄弟姊妹帮衬扶持,日子却过得很自在和乐。
直到她年纪渐渐大了。
刚满十七岁不久,少奶奶就给她指了亲事,把她配给了陪房嬷嬷的儿子,少奶奶的奶兄。
那时候少奶奶拉着她的手,说她那奶兄品性温和,为人谦逊,还考了秀才,下年就要去参加乡试,是个不可多得的良配。
她心中羞涩,哪里好意思这样听些关于陌生乾元的私事。但少奶奶口中一箩筐的好话,又格外真切,说实在喜欢她的人品和绣工,才把这好亲事说给她。
她回了住处细细思忖了一晚,第二日又找了几个与她一贯处的好的小姐妹去打听那人。
少奶奶没诓她,那人果真是个仁义君子。
她成亲那晚,夫君挑开红盖头,幽幽烛火下夫君对她温和一笑,语言和煦。她一眼便心安了,他是一个好人。
夫君学问很好,闲暇时便执手教她写一些字,念几句诗。她原本只是个贫苦人家卖到大户的丫头婢女,竟也一日日的学起了写字读书,说起诗词来也能朗朗上口。
她与夫君一时举案齐眉,夫妻鹣鲽。
可惜命运并未眷顾于她。
就在她以为永远会这样幸福过下去的时候,夫君病倒了。
那几日连逢大雨,她每日挂念着夫君,夜里风打窗门,吵得她心神不宁,不安的预感一日强过一日。
夫君被抬着出了贡院。
这场考试时机不好,他拿到的号房也不好,紧挨着茅厕,几日折磨下来,他已然形销骨立,本就不算壮硕的身体更是瘦成了竹竿,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她忍着泪强笑着带夫君回了家。
夫君没熬到放榜就溘然长逝了。
她给夫君守了一年的孝。
这一年,她十九岁。
因着夫君孀妻的身份,少奶奶等人会不时来看顾一二,她倒是无须为生计奔波。
春去秋来几多愁,又是一年好大雪,她早起清扫门前雪时,一个襁褓婴孩被严严实实安置在一个木质篮子里,一点霜寒未沾,睡得小脸红扑扑。
她收养了这婴孩,起初见他白发碧眸,她也吓了一跳,疑心是否是什么妖鬼化形,可就这样把孩子扔出去,她也不忍心。
她日复一日犹豫,孩子也日复一日渐渐长大,等到这孩子黏黏糊糊、口齿不清地说出第一句“娘亲”后,她就再也抛不下这孩子了。
当时襁褓中绣有孩子的名字,墨珩。
墨宝与美玉,她口中念着这名字便觉口齿生香,心想这孩子虽被扔在街上,但也定有人深深爱惜着他,所以给他取这个名儿。
初时她以墨珩年幼为借口,把墨珩拘在家中,免得被人发现他身体的异样。可后来墨珩大了些,对外界好奇与日俱增,终于有一日在她出门时溜了出去。
墨珩那日经历了什么她不得而知,只是看见他身上衣服变得凌乱,头上扎好的一团小小的发髻也松散歪扭,面上有些擦伤,躲在草垛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便顾不得生墨珩的气,抱着他归家去。
她养了一个白发碧瞳的妖孩的传言大肆蔓延。
连身在后宅的少奶奶也遣人问她此事真假。
再后来少奶奶等人因着忌讳不再照料她生活,她卖出的绣品不再被高价买入,于是悉数贱卖给了街坊邻里。
一年又一年过去,家里的银钱用尽了,她赚来补贴家用的钱不足以支撑日常用度,便当掉一些攒下的首饰,其后是家具,再后来房子变得完全空荡荡,只剩床榻和几张简陋桌椅了。
唯有房子,是她与夫君唯一的纪念,承载了她自出嫁后的半生,她舍不得卖。
她身子染上病灶,后面连床也起不得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她把墨珩叫到跟前来,只说在自己死后,把宅子连地契一块出售,卖个好价钱,这样他有些银钱傍身,自己也就安心了。
可这宅子是她的半生,又何尝不是墨珩的珍宝。
她舍不得卖,难道墨珩就能舍得?
于是有了褚枝与他的初遇。
墨珩找到书店,他推开门帘走了进去。
那侧面账房处的老板一见是他便拧着眉头,背过身去暗骂倒运,但又思虑墨珩是为买物进来,于是只作无视模样。
毕竟这小子虽然晦气,可他的银子是无辜的啊。
他可是听城南棺材铺说了,这小子前日花了千百两银子买棺材,想必一会儿也不会在他这店里吝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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