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审讯室的中央空调发出病态的嗡鸣，侯亮平指间的钢笔在铁证清单上划出深浅不一的沟壑。白炽灯管在廖典丰头顶投下十字形光斑，将他眼睑下浮动的青影切割成碎片。

"上个月15号，瑞丰建材向令堂账户转入的300万。"检察官将银行流水复印件甩在金属桌面上，纸张边缘在静电作用下诡异地卷起，"解释一下？"

廖典丰的指节抵住桌沿，腕表秒针跳动的震颤顺着静脉爬上太阳穴。他记得那天分明是陪母亲做心脏支架手术的日子，消毒水的气味至今还粘在西装内衬里。"这笔钱..."喉结滚动带起锁链轻响，"我母亲半年前就昏迷住院，她的银行卡——"

"在城南分行保险柜。"黄子洋突然插话，年轻警官的皮鞋尖有节奏地叩击地面，"钥匙是从你办公室第三个抽屉夹层搜出来的。"他推过来一张现场取证照，画面里嵌着暗格的松木抽屉泛着油光，像某种动物张开的腹腔。

廖典丰的瞳孔骤然收缩。记忆闪回到暴雨夜，那个声称要检修电路的物业人员，工作服袖口露出的刺青图案与眼前照片里的抽屉纹路微妙重叠。寒意顺着尾椎攀爬，他突然意识到这场审讯不过是巨大蛛网上的某根丝线。

"我要见律师。"声音沉进空调换气的间隙。

侯亮平用钢笔尾端轻敲桌角的录音设备，红色指示灯在玻璃罩后明灭如兽瞳。"根据新修订的刑诉法第38条..."金属笔帽旋开的咔嗒声像子弹上膛，"你有权在48小时后申请法律协助。"

"现在。"廖典丰突然起身，椅腿与地砖摩擦发出尖啸，"《刑事诉讼法》第34条规定，自第一次讯问起即可委托辩护人。"他扯松领带时露出颈侧结痂的抓痕，那是三天前在工地阻止斗殴留下的勋章。

黄子洋的叩击声戛然而止。侯亮平慢条斯理地合上案卷，牛皮纸封面掠过对方青筋暴起的手背："带他去会见室。"

苏白踏入会见室时，防弹玻璃上的雨痕正将廖典丰的面容扭曲成抽象画。他注意到委托人右手小指残留的墨迹——那是种特殊的防伪油墨，常见于海关扣押的文物清单。

"他们指控你通过母亲账户洗钱？"女律师打开钛合金录音笔，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他袖口的磨损，"先说说不在场证明。"～

廖典丰的指尖在钢化桌面画着无形的图纸："2月15日全天都在市立医院，手术室外的监控..."他突然顿住，想起上周巡查时发现住院部三楼摄像头集体故障的报修单，"当天有设备检修。"

苏白在笔记本上勾勒出时间轴，钢笔突然在某个节点洇开墨团："你母亲的主治医师，是叫陈明德？"

玻璃内外两人同时抬头。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粘稠，廖典丰想起那个总戴着金丝眼镜的医生，白大褂口袋里永远装着瑞士莲巧克力——和他父亲生前惯用的止痛药是同款铝箔包装。

"三天前他递交了辞职报告。"苏白调出手机里的航班信息，"今早飞往开罗的EK925次航班，经济舱7A座位。"

廖典丰的喉间泛起铁锈味。记忆闪回手术室外的长廊，陈明德递来的热可可纸杯，杯底那串数字突然在脑海中清晰起来：300-15=285。现在想来，那分明是瑞丰建材成立日期与指控金额的密码算式。

当苏白走出看守所时，暴雨中的城市正翻涌着无数秘密。她打开加密邮箱，十年前经手的某起走私案卷宗赫然在目——被查封的拍卖行名录里，"瑞丰"二字正安静地躺在第三页第七行。

伞骨突然被狂风掀翻，雨幕中传来刺耳的刹车声。苏白看着百米外那辆无牌黑色轿车，副驾驶窗缝间飘出的雪茄烟雾，与陈明德手术服上的消毒水味产生诡异的通感。手机适时震动，匿名短信显示着埃及当地新闻快讯：开罗博物馆昨夜失窃的青铜器，与廖典丰承建的文化中心设计图上的纹样如出一辙。

雨滴在手机屏幕炸开的瞬间，他终于看清这场棋局的经纬线。那些所谓的受贿证据，不过是有人要将真正的文物走私链，缝进替罪羊的皮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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