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炉里的炭火劈里啪啦作响,火苗呼呼舔舐着壶底,茶香袅袅升腾,白雾萦绕在三人之间。
裴苍澜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眼尾微微上扬,那粒红痣在跳跃的火光下,似有似无地闪过一抹血色符文,转瞬即逝。
苏妄言正低头整理药篓里的草药,手中的妄言草突然微微卷曲,草尖轻颤,像是察觉到了危险的触角。
她心头一紧,不动声色地抬眸,目光扫向裴苍澜。
只见他神色如常,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正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
“听闻悬壶阁当年……”裴苍澜顿了顿,似在斟酌用词,“与妖类来往甚密,令尊苏明修先生更是医术卓绝,只是可惜……”他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似惋惜,又似感慨,“与妖为伍,终招灾祸,落得个灭门的凄惨下场。”
苏妄言握杯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茶水在杯中晃荡,险些溢出。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抬眸直视裴苍澜的眼睛:“裴公子,悬壶阁以救人为本,不论人妖,皆施以援手。家父一生行医,问心无愧,何来‘与妖为伍’一说?”
裴苍澜的目光与她对视,眼中波澜不惊,嘴角却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姑娘莫怪,裴某给姑娘赔不是。只是在下听闻江湖传言,有些疑惑罢了。悬壶阁的仁心,自然是令人敬佩的,只是妖类生性凶残,难以捉摸,与之为善,是否太过冒险?”
说话间,他的眼神不经意间扫过玄阙,那目光如同一把锐利的刀,在玄阙身上轻轻划过,又迅速移开。
玄阙一直默默站在一旁,双臂抱胸,鳞片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感受到裴苍澜的目光,他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虚情假意!”
裴苍澜闻言,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公子对人类,似乎有很深的误解?”
“人类总爱戴着‘善良’的面具,对妖怪肆意评判,却从不曾真正了解。对妖怪赶尽杀绝,这就是你们人类的道吗?”
” 依在下看,善恶并非由种族决定,人类中有恶徒,妖类中也不乏善类。只是这世间,偏见一旦形成,便如顽疾,难以根除。”
他微微侧头,眼尾的红痣在阴影中再次闪过一抹符文,像是在印证他话中的深意,只是这细微的变化,被炉火的光影巧妙地掩盖,未被苏妄言与玄阙察觉。
苏妄言望着裴苍澜,心中的疑虑愈发浓重。
妄言草仍卷曲着,散发着不安的气息,可眼前这人,言辞间又透着几分真诚,让人捉摸不透。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药篓,胸中的银饰微微发热,似在呼应她内心的警惕,此人深不可测!
看似无意的对话,却似有暗流涌动。
裴苍澜微微前倾,目光紧锁苏妄言,眼中带着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缓缓开口:“苏姑娘,依你看,若妖伤人性命,这妖,当诛否?”
他的语调平稳,却似在平静湖面投下巨石,打破了方才微妙的平衡。
苏妄言闻言,并未立刻作答。
她轻轻放下手中茶盏,眼神变得专注而坚定,思索片刻后,声音清脆却有力地回应:“裴公子,伤人者,不论人妖,皆因执念作祟。妖若被执念蒙蔽心智,犯下恶行,自然不可饶恕;但若是能以善念引导,驱散执念,妖亦有被救赎的可能。善恶并非由种族决定,而是取决于其内心的选择。”
说罢,她不自觉地瞥了眼身旁的玄阙,后者正双臂抱胸,静静聆听,鳞片在炉火映照下闪烁微光。
裴苍澜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抹兴味,似对苏妄言的回答感到意外,又似在心底暗自思忖。
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雾缭绕间,目光落在玄阙身上:“公子觉得呢?”
玄阙冷笑一声,眼中寒芒一闪:“人类肆意屠戮妖怪,可有想过他们也是一条生命?你们眼中,妖怪皆是恶的化身,可曾想过,有些妖怪,不过是为了生存。无论是人是妖,都有活着的权力。不管是人与妖,若没有贪婪与欺骗,又怎会被执念左右?”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压抑的愤怒,鳞片不自觉地在手臂上蔓延。
裴苍澜凝视着玄阙,神色平静,可眼神深处却透着一丝复杂。
他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却暗藏深意:“公子所言,不无道理。只是人类中也有像苏姑娘这般心怀大善,能平等看待人妖的医者。可见,并非所有人类都被偏见蒙蔽。”
说这话时,他目光再次转向苏妄言,眼神中带着几分赞赏,又似在试探什么。
苏妄言迎着他的目光,坚定地说:“裴公子,悬壶阁的祖训便是‘医者仁心,无问西东,人妖皆治,善念为引’。我相信,只要秉持善念,定能化解人妖之间的隔阂。就像对待受伤的妖类,以药石治愈其伤,以善念安抚其心,终能让它们重归正道。”
裴苍澜若有所思,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苏姑娘的理念令人钦佩,只是这世间,偏见根深蒂固,想要改变,谈何容易。”
他的目光在苏妄言与玄阙之间来回游移,似在审视这对跨越人妖界限的同伴,又似在权衡着什么。
此时,驿馆外的风雪愈发猛烈,寒风呼啸着拍打着窗棂,仿佛在为这场激烈的探讨添上几分背景音。
“天气冷,早点回房休息吧。”苏妄言霍然起身,玄阙跟在身后。裴苍澜却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袍,起身时带起一阵风,将桌上的烛火吹得明灭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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