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咸安七年深秋的雨裹着寒气渗入黎府偏院，屋檐下的冰棱垂成晶莹的帘幕。黎绾蜷缩在柴房角落，怀中的幼弟滚烫得像块烙铁，每一声咳嗽都伴随着细小的呜咽。她摸出怀中被体温焐热的半块桂花糕，碎屑落在孩子干裂的唇上，"阿衍，再吃一口......"干裂的指尖轻轻刮过弟弟凹陷的脸颊，却摸到一片不正常的潮红。

木门突然发出轻响，黎绾浑身紧绷，抄起墙角的木柴。月光顺着门缝蜿蜒而入，照亮肖逸盛染着雨渍的月白襕衫。少年怀中抱着个粗陶食盒，发梢还滴着水："我央厨房留的百合粥，快给弟弟喝。"蒸腾的热气掀开盒盖的刹那，黎绾眼眶发烫——自从进府，她和弟弟就没吃过一口热乎饭。

瓷碗递来时，黎绾触到他指尖的凉意。烛火摇曳中，肖逸盛又掏出个粗布小包："还有这个，大夫说对咳嗽管用。"展开布包，几味草药中赫然躺着两片川贝——那是只有主子们才能享用的金贵药材。"这太贵重了......"她话音未落，肖逸盛已将药塞进她掌心："别废话，阿衍等不了。"少年耳尖泛红，别过脸去："上次你替我挡下刺客的刀，我总该......"

梆子声突兀地在雨夜响起，惊得两人同时一颤。黎绾脸色骤变，将肖逸盛推进墙角的米缸。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少年撞翻缸沿的陶瓮，闷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她抓起扫帚佯装打扫，心跳声几乎要冲破胸腔。

"吱呀——"门被踹开，继母王氏举着火把跨进来，翡翠护甲映着跳动的火光："好啊，果然在偷人！"黎绾扑通跪下，额头贴着冰冷的青砖："夫人明鉴，我只是......""搜！"王氏一甩衣袖，嬷嬷们立刻翻箱倒柜。

米缸发出细微响动，黎绾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千钧一发之际，幼弟突然剧烈呛咳，殷红的血沫喷在王氏月白裙摆上。"脏东西！"王氏尖叫着后退，绣鞋碾碎地上的药包，"还不快把这晦气玩意儿拖出去！"黎绾死死护住怀中的孩子，棍棒落在背上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她听见米缸盖子轻响——肖逸盛趁乱溜走了。

直到后颈传来钝痛，世界陷入黑暗前，她仍在想：可别连累了他。再次醒来时，柴房只剩幼弟微弱的抽泣声。黎绾摸索着捡起地上的碎药，发现川贝早已被踩成粉末。她将药渣仔细包好，想着明日去药铺换点便宜的草药。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破窗洒在弟弟苍白的脸上，黎绾突然想起肖逸盛临走前塞给她的纸条——明日巳时，西角门见。

第二天，黎绾揣着忐忑来到约定地点。肖逸盛倚着朱漆门，手里攥着个油纸包。"是蜜饯，止咳的。"他将东西塞进她手里，又掏出个小瓷瓶，"还有这个，治伤口。"少年眼神躲闪，"昨天的事......对不起。"

黎绾摇摇头，忽然注意到他袖口的血迹："你受伤了？"肖逸盛慌忙遮掩："小伤。昨晚翻墙时蹭的。"他望着她颈间未愈的刀疤，声音放轻："等我考上功名，一定带你离开这里。"

秋风卷起黎绾的碎发，她望着少年认真的模样，突然笑了。这个承诺像冬日里的炭火，明知随时会熄灭，却仍让人忍不住靠近。远处传来丫鬟的呼喊声，肖逸盛依依不舍地转身，衣摆扫过墙角的野菊。黎绾握紧手中的蜜饯，甜味混着苦涩，在舌尖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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