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繇听见那声“温柔~”的尾音时,李钏刚把捡来的二手手机充上电。屏幕上跳动的不是什么高科技界面,而是满屏弹窗广告——其中一条奶茶推广视频里,穿着虚拟短裙的卡通形象张着嘴,唱的正是那首被漂白的《夏日甜咒》。
“等一下。”他浑浊的眼球突然定住,指尖蹭着手机屏幕上的油渍,把视频往回拖了三秒。那个尾音的颤栗方式太熟悉了——就像当年在煤厂顶楼练声时,喉结擦过带铁锈的麦克风网罩,总会在G#4的位置多出个破音的小毛刺。
李钏正在用牙签挑开生锈的耳机接口,闻言把手机抢过去。他没戴什么高科技眼镜,只是点开手机自带的“录音机”APP,对着麦克风吹了声气——这是他惯用的土办法:把原音和广告音频都录进去,再用手指在屏幕上划出波形图。
“看这里。”他的指甲戳着两条音频曲线的峰值处,“你的声带息肉在左边,发声时左声道会低0.2个分贝——这杂种连这个都偷了。”屏幕上,虚拟偶像的声纹曲线像被磨平棱角的鹅卵石,唯独在那个尾音处,突兀地冒出个跟钟繇一模一样的小凹陷,像块怎么都擦不干净的煤灰。
钟繇忽然想起三个月前,星太传媒的实习生曾说“想帮他做个声纹备份”。那时他刚喝完加了止痛片的威士忌,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只能对着实习生递来的手机随便哼了两句《钢铁洪流》的副歌——现在想来,那手机背面的摄像头闪了两下,根本不是什么“补光”。
“他们用的是商用声纹库接口。”李钏点开某音乐平台的开发者协议,页面下拉菜单里,“用户原创内容授权声纹采样”的小字藏在第7条第3款,“你在地下Battle的录像被传到网上,平台自动抓取音频,AI把你的发声习惯拆成‘沙哑度67%’‘气音占比19%’,再套进甜歌模板——就像把你的骨头抽出来,给洋娃娃穿裙子。”
他突然把手机倒扣在满是油渍的工作台上,从牛仔裤后兜摸出个皱巴巴的U盘——那是上周在垃圾站捡到的,里面存着星太传媒的内部培训资料。翻到第42页,赫然印着“声纹重塑技术:去个性化处理指南”,配图是钟繇在煤厂演出时的模糊截图,红笔圈住喉咙:“重点提取破损声带的‘独特瑕疵’,转化为‘治愈系颗粒感’”。
“治愈系?”钟繇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沫的腥味。他抓起工作台上的扳手,却没砸向手机——而是对准自己常年用来练声的旧保温杯。不锈钢杯口被砸出个凹痕,发出嗡鸣般的破响,“他们把我在煤堆里咳出血的声音,做成了小姑娘喝奶茶时的哼唧?”
李钏没拦他。这个总穿着洗旧白衬衫的男人,此刻正用最原始的办法收集证据:把广告视频下载到U盘,对着镜子拍下钟繇喉结处的手术疤痕(那是声带息肉切除时留下的,病历本还藏在修车铺地板砖下),甚至翻出三年前地下Battle的现场录像——视频里,钟繇唱到副歌时突然破音,台下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因为真实的破音,比AI的完美更带劲。”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某个暴雨夜。李钏蹲在网吧里,用公共电脑登录暗网论坛——不是什么黑客手段,只是注册了个小号,把对比音频和星太的内部资料打包上传,标题写着“听听看,你们追的虚拟偶像,声带里卡着煤渣”。他不知道的是,论坛里混迹着不少被AI抢了饭碗的配音演员,有人立刻扒出“银烁”的声纹模型注册时间,刚好是钟繇被封杀后第三天。
“我们不用炸掉他们的服务器。”李钏把打印出来的论坛回复拍在钟繇面前,纸上满是IP地址和匿名跟帖,“只要让所有人知道,那些甜腻的声音背后,是用别人的血痂磨成的粉。”他忽然摸出个老式录音笔——那是钟繇第一次演出时买的,外壳刻着歪歪扭扭的“钟”字,“现在你对着这个吼,不用讲究音准,不用怕破音——就让他们听听,被偷走的‘瑕疵’,到底长什么样子。”
钟繇接过录音笔时,指尖触到机身缝隙里的煤渣——那是煤厂倒塌时掉进去的。他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第一次在锅炉房练声,蒸汽把睫毛都熏湿了,却觉得自己的声音像刚出炉的铁水,滚烫而粗糙。现在他对着录音笔张开嘴,喉间先溢出一声气音,像生锈的铁门被推开,接着是含混的呢喃:“他们说…温柔要像棉花糖…” 突然提高音调,破音的嘶吼震得录音笔外壳发颤:“但我的温柔是煤车碾过铁轨的响!是声带缝着钢钉也要——” 咳嗽打断了话语,他却没停,抓起扳手敲打工台上的铁管,哐当声混着喘息,全被录进那个老旧的设备。
李钏把这段录音剪成30秒的片段,配上星太传媒的声纹授权协议截图,用短信群发给所有地下音乐圈的联系人——没有复杂的代码,只有最笨拙的“广而告之”。三天后,某短视频平台突然出现大量“AI甜歌vs真实破音”的对比视频,点赞最高的一条里,钟繇当年在煤厂破音的现场录像,和“银烁”的副歌片段被剪在一起,弹幕刷爆:“原来机器偷不走的,是喉间的血味。”
真正让星太慌了的,是残联找上门来。有听障粉丝发现,钟繇破音时的声带振动频率,和他们佩戴的骨传导助听器格外契合——那些被AI磨平的“瑕疵”,恰恰是残障人士能“听见”的真实共振。当一群戴着助听器的年轻人举着“还我带血的声纹”标语堵在星太楼下时,钟繇正坐在修车铺里,用李钏捡来的旧手机刷着新闻。屏幕上,“银烁”的官方账号刚发了道歉声明,却在评论区被“想听煤渣嗓”的留言淹没。
“他们说要给你声纹赔偿。”李钏把法院传票拍在油垢斑斑的桌子上,传票边缘还沾着他跑工商局时蹭的红泥,“但我们不要钱。”他翻开笔记本,里面贴着剪下来的“银烁”海报,现在海报上的虚拟偶像眼睛被戳了个洞,洞里贴着钟繇新拍的照片——他穿着带补丁的工装,脖子上挂着那个刻着“钟”字的录音笔,喉结处的疤痕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我们要的是,”钟繇忽然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哑,却带着某种沉淀下来的锋利,他摸了摸录音笔里的煤渣,“让所有人知道,当AI把声音拆成零件时,剩下的那个拼不回去的缺口,叫‘人’。”
李钏没说话,只是把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上面写着“千里独行”四个大字——这次不是用马克笔写的,而是用钟繇的录音笔蘸着机油描的,笔画边缘全是毛躁的油渍,像没烧尽的煤块,带着灼人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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