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略到解

期末成绩公布的早晨，校园广播突然故障，刺耳的电流声惊飞了香樟树上的麻雀。我攥着素描本站在公告栏前，人群的缝隙里隐约看到陈净站在成绩单最前端，白衬衫的袖口沾了道蓝色墨水痕——是昨天帮我改最后一道大题时蹭到的。

"让让！"林柚拽着我挤到前排，"染染你......"

我的名字安静地躺在第十二位，总分比上次高了十四分。心脏突然跳得厉害，抬头正对上陈净镜片后的目光。他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指尖在成绩单上轻轻敲了三下——是我们约定的暗号：一道题三分，十二分就是四道题。

"陈净！"教导主任在走廊尽头挥手，"你妈妈电话！"

他转身时，一张纸条从笔记本里滑落。我趁没人注意捡起来，上面是熟悉的字迹：【观测到目标文化课达标，执行B计划】。背面画着个简笔地图，标注"放学后，老地方"。

整个上午的课我都心不在焉。铅笔在课本空白处自动描摹起那个侧脸——从九月到现在，我已经画过太多次。窗外的知了突然开始聒噪，夏天真的来了。

放学铃响起时，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我抱着书包冲进美术室，发现陈净已经等在窗边。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把他的白衬衫映成深浅不一的蓝色。

"教务处找你什么事？"我拧着湿透的裙角。

他推了推眼镜："讨论保送事宜。"

"所以...要去北京了？"

"嗯。"雨声太大，他不得不走近两步，"清华数院。"

水珠从我的发梢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个个小圆点。陈净突然伸手，指尖悬在我耳畔又缩回去："你头发......"

"我自己来！"我慌乱地掏出纸巾，却带出了口袋里的U盘。它躺在我们之间的地板上，像个小型的判官。

陈净弯腰捡起它。雨声中，我听见他轻声说："清华美院的导师资料，我都整理好了。"

"什么？"

"分数线、历年考题、教授偏好。"他把U盘放回我掌心，指尖微凉，"都在里面。"

雨水敲打着窗棂，我们之间突然安静得可怕。我想起那天在雪地里他说"跟我一起去北京"，想起艺术节他冒险打的光，想起笔记本里那些关于我的天气记录......这个总是用数据说话的人，早就把一切都计算好了。

"为什么？"我的声音比想象中沙哑，"为什么要帮我？"

陈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摘下眼镜擦拭镜片，没戴眼镜的眼睛在雨天的光线里温柔得不像话："因为......"

窗外突然炸响一道惊雷。下一秒，整个教学楼陷入黑暗。停电的瞬间，我感觉手腕被轻轻握住，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

"备用电源很快会启动。"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三十秒。"

我的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黑暗中，陈净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十五秒。"

冰凉的U盘在我掌心发烫。

"五秒。"

一股冲动突然涌上来。我摸黑抓住他的衣袖："陈净，你那天在教务处......"

灯光骤然亮起。我们同时眯起眼，适应光线后才发现彼此的距离近得离谱。他迅速后退一步，却撞翻了画架。素描本摔在地上，摊开的那页正是数学课上我画的睡颜。

"我妈妈同意了。"他突然说，"条件是大学前保持......"

"距离。"我替他说完，弯腰去捡素描本，"我知道。"

陈净却先一步捡起本子。他的指尖抚过画上的泪痣，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支钢笔，在画旁空白处写下个工整的"解"字。

"这是......？"

"你总是把难题写'略'。"他推了推眼镜，耳尖泛红，"这道题，我想解很久了。"

阳光突然穿透云层，雨后的彩虹斜斜挂在天边。我想起成为同桌的第一天，他在我课本写的"面部肌肉运动频率异常"；想起天台上他说"我喜欢看你画画的样子"；想起雪地里那个滚烫的U盘......原来这个机器人学霸，早就悄悄写好了所有答案。

张爱玲说过："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而此刻，这个站在雨后阳光里的少年，让我相信所有的"略"终会变成"解"，所有的观测都会得到回应，所有的夏天都会迎来最美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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