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的晨雾中,烛火站在城墙上眺望远方。初春的寒风卷起她猩红的披风,腰间赤霄刀的刀穗在风中轻轻摆动。城下,关宁铁骑正在集结,精铁打造的铠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寒芒。
“吴总督。”烛火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斑驳的城墙砖石,声音平静得可怕,“我要三千铁骑,五百火铳手。”
吴三桂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上月菜市口那场持续六个时辰的凌迟还历历在目——前任蓟辽总督的惨叫声至今仍在耳边回荡。他急忙抱拳行礼,铠甲下的衬衣早已被冷汗浸透:“末将这就去安排”
中原大地,一场残酷的围剿已然开始。
战鼓声惊飞了栖息的寒鸦。关宁铁骑呈扇形推进,重甲战马踏碎了刚刚返青的麦田。跪地求饶的老农还未来得及说完“军爷饶命”,三眼铳喷出的铁砂已在他胸膛绽开血花。烛火站在炮兵阵地中央,红衣大炮的轰鸣声中,远处村庄的土墙如纸片般坍塌。炮兵和骑兵的配合很简单,却十分有效,步兵想对抗骑兵就必须结阵,但结阵就会成为炮兵的活靶子。爆炸的火光照亮烛火冰冷的鬼瞳,映出正在四处劫掠的士兵身影。
“他们都只是普通的老百姓……”残忍的一幕连一边的副将都不忍看下去。
“闯贼脱了衣服就是百姓,穿了衣服就是反贼。既然分不清,那就一并杀掉好了。”烛火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何况,今日的百姓,明日可能就是反贼。”
炮声隆隆中,没有人看见她攥紧的拳头里,指甲已经深深掐入掌心。
大明如今财政已然崩溃,虽然之前收缴不少粮饷,再加上查抄了烁金一族,但仍然无法支撑太长时间,放纵士兵劫掠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军饷短缺的问题。
高迎祥带着闯军仓皇逃窜。这些由饥民组成的队伍根本无力对抗精锐的关宁铁骑——他们的锄头镰刀甚至砍不穿重甲,而那些所谓的武林高手,在战场上还不如一头猪。
不过所幸他们跑得足够快,明军的辎重已经被甩在后面,关宁铁骑没有炮兵支援,靠着人数优势列阵也并非不能一战。
地平线上,黑色的骑兵浪潮正在逼近。
“列阵!”高迎祥声嘶力竭地喊道。
闯军迅速排成密集阵型。最前排的士兵握紧了手中的简陋武器,他们知道,这些武器在撞上关宁铁骑的瞬间就会折断,自己唯一的作用就是用血肉之躯缓冲骑兵的冲击。
然而随着关宁铁骑的逼近,他们的速度居然在不断放缓!
高迎祥本能地感到不对劲,骑兵面对步兵的列阵本就要依靠高速冲击所携带的巨大动能撕裂步兵的防线,可他们的速度却在逐渐慢下来,直至完全停下。
最前排的骑兵突然俯身,露出背后手持火铳的射手,这些火铳的口径大得可怕,黑洞洞的枪口已经瞄准了闯军。
“砰——”
震耳欲聋的爆鸣声中,无数铅弹如暴雨般倾泻而来。这不是传统的单发弹丸,而是由无数颗铅弹组成,对无甲目标的杀伤力几乎可以用恐怖来形容,呼啸的铅弹在近距离形成了一张致命的铁网。前排的闯军顿时血肉横飞,有人捂着被打烂的脸在地上翻滚哀嚎。
“第二轮!”指挥官冷酷地下令。
新一批骑兵已经就位,又是一轮恐怖的弹雨。虽然这种距离不足以致命,但看着同伴被打成筛子般在地上抽搐,再勇敢的士兵也会崩溃。
突然,后方传来一阵骚动。高迎祥转身望去,只见一支火枪队不知何时已经迂回到他们背后,正排成整齐的三列横队。
“放!”
随着指挥官令旗挥下,第一排火铳齐射。刺鼻的硝烟中,数十名闯军应声倒地。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二排已经上前一步,紧接着是第三排……如此循环往复,弹幕几乎没有间断。
“突围!向西突围!”高迎祥挥舞着佩剑,亲兵们立刻结成楔形阵。一支敢死队冲向骑兵阵线,用身体为闯王开路。有人被马蹄踏碎胸骨,有人被长矛刺穿,但他们硬是用血肉之躯在铁骑阵中撕开一道口子。
高迎祥伏在马背上疾驰,耳边箭矢呼啸。一支流矢擦过他的脸颊,火辣辣的疼。身后不断传来惨叫声,他知道每一声都意味着又一名追随者倒下。转过一片树林时,他的坐骑突然前蹄一软——原来是被火铳击中了。
“闯王快走!”两名亲兵架起他,拖向密林深处。高迎祥最后回头望去,只见战场已成人间炼狱。他咬破嘴唇,将这幅景象深深烙在心底。
闯军大营,作为江湖派盟主的墨水正在和高迎祥紧急商议对策。
“我们的活动空间被不断压缩,”墨水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眉头紧锁,“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真要全军覆没了。”
“我倒是有个办法。”高迎祥指向一条蜿蜒的山路,“联军的封锁并非严丝合缝,如果我们能从子午谷穿行过去,突袭联军后方,联军必然大乱,闯军也就能突破封锁线了。”
“可是,穿行子午谷风险太大,如果……”
“当年魏延也曾向诸葛亮提议大军穿行子午谷突袭长安,可惜诸葛亮太过谨慎,没有采纳,否则何至于五出祁山无功而返?”
墨水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颤抖。她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要么绝处逢生,要么全军覆没。但在众将领的劝说下,她最终点头同意了。
子午谷中,闯军正在艰难前行。狭窄的山路两侧是陡峭的崖壁,队伍不得不拉成一条长龙。墨水走在队伍中间,霜月剑始终握在手中。山间的雾气打湿了她的鬓发,也模糊了前方的道路。
突然,一声尖锐的哨响划破寂静。
“有埋伏!”墨水厉声警告,但已经晚了。
崖顶的火炮发出震天的怒吼,特制的“蜂巢弹”在空中炸开,数千枚铁钉如暴雨般倾泻而下。惨叫声顿时在山谷中回荡,鲜血很快染红了溪流。
烛火站在制高点,冷冷地注视着这场屠杀。情报是一个神秘女子提供的,她本不相信,但锦衣卫的密报证实了闯军的动向。
墨水看着身边倒下的士兵,心如刀绞。这些都是活不下去的农民啊!他们只是想吃饱饭,有什么错?
“找到你了。”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墨水浑身一颤。她缓缓转身,看到了那个魂牵梦萦又恨之入骨的身影。烛火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唯有眼中那一丝动摇,暴露了她此刻的心绪。
“好久不见……姐姐。”墨水冷笑,“或者我该叫你,屠村凶手?”
“屠村的事我并不知道……是我哥哥……”烛火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墨水眼中的泪光在火光中闪烁,“你看看周围!这些都是你造的孽!”
烛火痛苦地闭上眼:“我必须这么做……闯军不灭,天下不宁……”
“天下?”墨水大笑,笑声中带着哭腔,“你看看这天下!百姓易子而食,官员贪腐成性!这样的天下,值得你守护吗?”
烛火无言以对。两个曾经在白石溪畔结拜的姐妹,如今站在对立的两端,中间隔着血与火的无底深渊。
“动手吧。”墨水握紧霜月剑,“今天我们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烛火缓缓抽出赤霄刀:“对不起……”
刀光剑影中,两颗破碎的心,一同沉向黑暗。
夜风卷着硝烟从两人之间穿过,带着血腥味和焦糊味。远处,关宁铁骑的喊杀声与闯军的惨叫声交织成地狱般的乐章。
“你知道吗?”墨水转动手中的霜月剑,刃面映出她冰冷的眼睛,“这三年,我每晚都会梦见白石溪。溪水是红色的,像血一样。”
烛火的刀尖微微颤抖:“墨水……对不起……”
霜月剑突然化作一道寒光。烛火举刀格挡,金铁交鸣声中,她整条手臂都震得发麻。墨水的剑势如暴雪骤降,每一剑都带着刻骨恨意。烛火不断后退,赤霄刀在身前织出密不透风的防御网。
“你变了。”墨水看着烛火掌心跳动的火焰,“以前的你连只兔子都不忍心杀。”
烛火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们都变了。你不再是那个会在溪边为我编花环的墨水,我也不再是那个害怕打雷的烛火。”
“不,”墨水摇头,声音低沉如呜咽,“那个墨水死在白石村的火海里了。现在的我,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叮——”
霜月剑险之又险地架住刀尖。两人僵持的瞬间,墨水左手突然结印,空气中的水汽瞬间凝结成数十枚冰锥。烛火掌心腾起赤红烈焰,冰火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灼热的蒸汽弥漫战场。墨水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霜月剑带着刺骨寒意破雾而来。烛火本能地横刀抵挡,却见那剑锋突然一分为三——正是青城剑法绝学“三分天下”!
“嗤——”
赤霄刀贯穿墨水胸膛的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了。烛火看着妹妹瞪大的眼睛里,自己的倒影正在崩溃。墨水染血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嘴角竟扬起一丝解脱的笑意。
烛火松开刀柄,颤抖着抱住缓缓倒下的墨水:“对不起……对不起……”
墨水倒在烛火怀里,嘴角溢出鲜血。她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烛火的脸:“……傻瓜……哭什么……”
烛火这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她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紧紧抱住墨水逐渐冰冷的身体。
墨水的目光开始涣散,她最后看了一眼夜空中的星星,轻声呢喃:“白石溪的……星星……真美啊……”
她的手无力垂下,眼睛永远闭上了。
烛火抱着墨水的身体跪倒在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远处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唯有这哭声在血腥的战场上久久回荡。
子午谷之战后闯军几乎全军覆没,闯王高迎祥被俘,自此中原大定。
烛火变得越发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站在城墙上发呆,一站就是一整天。
某个黄昏,烛火在京城闹市驻足。一位说书人正在绘声绘色地讲述她平定闯军的“丰功伟绩”,如何镇压饥民,屠杀无辜群众,放纵士兵劫掠,围观百姓听得咬牙切齿,不时发出愤怒的咒骂。
“说什么呢?”几名亲信就要上前砸摊子
烛火轻轻摇头:“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么?”她甚至搬来条凳坐下,听得比谁都认真。当说书人讲到她亲手斩杀结义姐妹时,一枚铜钱从她指缝滑落,在青石板上转出刺耳的声响。
夕阳西沉,最后一缕余晖掠过她腰间——那里挂着两把刀:一把是她的赤霄,另一把是墨水的霜月。剑穗上褪色的红绳,依稀还是当年系铜钱的那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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