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血糖是块敲门砖
第二天，体能训练馆。
器械的金属撞击声沉闷又规律，混合着运动员们粗重的呼吸，整个场馆里都充满了荷尔蒙的味道。
王楚钦心不在焉地推着卧推杆，眼睛却像长了钩子，不着痕迹地在偌大的场馆里来回扫描。孙颖莎那出的馊主意，靠谱吗？示弱？他王楚钦的字典里就没这个词。
正腹诽着，门口终于出现了那个他想了一晚上的人影。
沈彻换了身纯黑的训练服，越发衬得她那身皮肤白得晃眼。一个利落的高马尾，几缕被汗水打湿的碎发贴在修长的颈侧，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向深蹲架，开始有条不紊地做热身，好像整个世界就剩下她和那一堆冰冷的铁器。
机会来了。
王楚钦胸口起伏了一下，把那点心虚压了下去。不就是演戏吗？他一个世界冠军，还能拿捏不好这点分寸？
他往杠铃上加了两片，躺回卧推凳，双手握住杠铃杆，开始发力。
一下，两下……动作标准，呼吸平稳。
他的余光死死锁定着沈彻的方向。她已经开始上重量了，神情专注得像在做一台精密的外科手术。
就是现在！
在推起第五下的时候，王楚钦手臂故意一偏，杠铃猛地向下砸了半分，他嘴里恰到好处地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声音不大，但在这规律的“哐当”声里，足够突兀。
成了！
不远处的沈彻停下了准备加杠铃片的动作，侧头朝他这边瞥了一眼。就一眼。她又扭回头，继续自己的事。
王楚钦心里“咯噔”一下。不是，这反应不对啊！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孙颖莎不是说，女孩子都吃这一套吗？
他不信邪，咬了咬牙，又推了一下。这次，他把动静搞得更大了些。杠铃被他刻意地、颤颤巍巍地放回架子上，发出了“哐啷”一声震天响。
他随即弹坐起来，单手扶住额头，身体微微前倾，戏做得足足的，一副天旋地转、马上就要厥过去的虚弱模样。
这次，沈彻终于有了反应。她放下了手里的杠铃片，迈开长腿，朝他走了过来。
王楚钦心里一阵狂喜，头垂得更低了，连呼吸都配合着演出了几分紊乱。
脚步声停在了他面前。
来吧，快问我“你没事吧”。他脑子里已经备好了一百种听起来又可怜又帅气的回答。
结果头顶传来的声音，清清冷冷，没有半点温度。
沈彻：你这个重量，握距太宽了，很容易伤到肩关节。还有，刚才力竭的时候核心没收紧，腰椎代偿了，很危险。
王楚钦：……
他猛地抬起头，直直撞进一双清澈又认真的眼睛里。那双眼睛正一丝不苟地盯着他的肩膀和胸肌，像X光一样来回扫描，评估着他不规范的动作。
她……她是在进行技术指导？
沈彻见他没反应，以为他没听懂，又补了一句
沈彻：你应该减一点重量，或者找个辅助。
她还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握距和肩同宽或者略窄一点，发力感会更集中在胸肌。”
王楚钦感觉自己的一腔热情，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浇了个透心凉。这跟他设想的剧本，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脸上那副精心伪装的痛苦表情，瞬间僵住了，青一阵白一阵，比调色盘还精彩。
王楚钦：我……
沈彻：头晕？
沈彻终于问到了点子上，语气却像个不带感情的队医。
王楚钦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声音都弱了三分
王楚钦：嗯，有点……低血糖。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
沈彻了然地点了点头，那神情仿佛在说“我就知道”。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王楚钦的心直接沉到了谷底。完了，这下演砸了，把人给烦着了。
他正懊恼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沈彻却又走了回来。她手里多了一根能量胶。
沈彻：诺，这个补充得快。
她把东西递到他面前，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调调。
王楚钦整个人都愣住了，傻傻地看着那根小小的能量胶。
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一束光尘正好落在她的指尖，那截手指纤细、白净，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
他的心脏，毫无预兆地停跳了一瞬。
他机械地伸出手，接过那根能量胶，指尖不经意间，轻轻擦过了她的。她的指尖有点凉，像块上好的温玉。
王楚钦：谢……谢谢。
他的声音有点哑。
沈彻：不客气。
沈彻丢下三个字，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深蹲架前，戴上耳机，重新把自己和外界隔绝开来。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插曲。
王楚钦捏着那根还没开封的能量胶，在卧推凳上坐了半天。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战利品”，又抬头看了看不远处那个心无旁骛的背影，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口乱窜。
有点挫败，又有点……甜。
汪顺：哟，这不是乒乓队的王大冠军吗？怎么，今天没状态？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王楚钦抬头一看，是游泳队的汪顺。
汪顺正拿着毛巾擦汗，语气听着像开玩笑，眼神却带着点审视。
王楚钦立刻收起了脸上那点傻笑，站起身。他个子虽然比汪顺稍矮一点，气场却半点不输。
王楚钦：汪顺哥
他客气地喊了一声，顺手把能量胶揣进了口袋
王楚钦：刚练猛了，缓一下。
汪顺的视线在他口袋上停了一秒，随即又看向自家
表妹。沈彻戴着耳机，对这边的“暗流涌动”毫无察觉。
汪顺：小彻性子冷，不爱跟人瞎聊，你别没事老去招惹她。
汪顺的话说得很直白，警告的意味都快溢出来了。
王楚钦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滴水不漏。
王楚钦：汪顺哥说笑了，都是一个大院的，碰见了聊两句，能有什么别的意思？
他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表情坦然得连自己都快信了。
汪顺盯着他看了几秒，没再追问，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不轻不重。
汪顺：那就好。好好训练，为国争光。
说完，他便走向了沈彻那边，低声跟她说了几句话。沈彻摘下一边耳机，点了点头，然后便开始收拾东西，跟着汪顺一起离开了体能馆。
从头到尾，她没再朝王楚钦这边看一眼。王楚钦站在原地，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汪顺，简直就是他追妻路上的一座喜马拉雅山！
口袋里的那根能量胶，此刻仿佛有了温度，正微微发烫。他拿了出来，撕开包装，挤进嘴里。一股齁甜齁甜的工业糖精味，瞬间炸满了整个口腔。
王楚钦的俊脸，顿时皱成了一团。
真他妈的……难吃。
可偏偏，他又觉得，这是他吃过的，最甜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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