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灯火照归途

少年时总爱眺望远方，总觉得父母守着的那方小院太过逼仄，他们粗糙的手掌、泛白的衣角，都成了想要逃离的理由。书包里装着对未来的野心，却装不下父亲鬓角的霜雪、母亲围裙上的油渍。直到某天在异乡的寒夜里饥肠辘辘，忽然想起厨房窗棂间飘出的饭香，才惊觉那些被自己嫌弃的普通，原是岁月最珍贵的馈赠。

父亲的脊梁是座沉默的山。记忆里他总在凌晨四点起身，蹬着锈迹斑斑的三轮车去菜市场拉货。暴雨倾盆的日子，他把雨衣裹在菜筐上，自己却淋得像落汤鸡；寒冬腊月里，皲裂的双手攥着冻僵的秤杆，只为多卖几毛钱补贴家用。可年少的我，曾为他穿着旧布鞋来学校开家长会而难堪，为他说话时带着土气的乡音而皱眉。如今站在写字楼落地窗前，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才懂得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如何托举起我的整个青春。

母亲的唠叨是首温暖的歌。她总在清晨掀开我的被子，催我吃早饭；总在我出门时，追着塞进一把雨伞；总在我晚归时，亮着客厅的灯等我回家。那时觉得这些叮嘱太过琐碎，像蛛网般缠着让人窒息。直到独自面对生活的风雨，才明白每一句"注意安全"都是她未说出口的牵挂，每一次"多穿点"都藏着滚烫的爱意。原来那些被我厌烦的日常，是这世上最奢侈的幸福。

岁月是把锋利的刀，在父母身上刻下深深的纹路，也在我心里划出愧疚的伤痕。当我终于看懂父亲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是怎样一分一毫凑出我的学费；当我读懂母亲藏在箱底的体检报告，才知道她把病痛都化作了笑容。而我呢？在追逐梦想的路上越走越远，却忘了回头看看他们佝偻的身影；在纷繁的世界里迷失自我，却弄丢了最珍贵的孝心。

如今站在时光的渡口回望，那间飘着炊烟的老屋，那盏永远为我留着的灯，成了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我终于懂得，所谓父母，就是穷尽一生把最好的都给了我们，却从不求回报的人；所谓成长，就是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拼命想要逃离的平凡，是他们用毕生心血筑起的避风港。往后余生，愿以寸草之心，报春晖之暖，在有限的时光里，把所有的亏欠，都化作陪伴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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