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一结束,操场呼啦啦就空了。夕阳把影子拖得老长,就剩几个体育生慢悠悠收东西。陈悦拉我去小卖部,我说闷,想自己待会儿。
程子言冲线那下,左腿明显瘸了。一班的人围上去递水递毛巾,他直接挥手打开,一个人闷头就往器材室方向走。
鬼使神差,我就跟过去了。
器材室在老楼后头,味儿挺冲,橡胶混着灰和汗馊味。门虚掩着,我推开。
里头暗得很,就高处一个小窗户透点昏黄的光。灰尘在光柱里打转。
他坐在角落一个倒扣的旧跳马箱上,背对着门,头埋得低低的。湿透的白背心被胡乱扔在脚边。上身就剩件黑色工字背心,后背的肌肉绷得死紧。左腿裤管卷到膝盖上,小腿侧面一大片擦伤,血肉模糊混着跑道红渣子。脚踝那儿肿得老高。
他拿着瓶运动喷雾,对着伤处猛喷。“呲——呲——”的声音在空屋子里特别刺耳。他咬着牙,腮帮子绷出棱,愣是没吭声。
我站门口,影子被拉进去一截。他动作猛地停了。
没回头,但整个身体绷得像拉满的弓。空气一下子冻住了,就剩他手里喷雾罐被捏得嘎吱响。
“谁?” 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皮,带着冰渣。
我喉咙发干,往前挪一小步:“我……叶禾。”
他肩膀几不可察动了一下,还是没回头。沉默像块大石头压下来。过了几秒,才又挤出俩字,更冷更硬:“出去。”
我没动,眼睛盯着他腿上那片伤,还有那肿得不像样的脚踝。喷雾被他攥得指节发白,喷得乱七八糟,有的伤口还在渗血丝。
“你这样不行,” 我声音不大,但在这死寂里挺清楚,“脏东西得先弄掉,不然喷再多也没用,搞不好感染。”
他依旧沉默着。
我吸口气,往里走。角落有个锈水龙头,我拧开,哗啦啦的水声打破安静。旁边有没拆的消毒纱布和棉签。我扯了几张纱布打湿,拿了棉签和碘伏。翻找的时候,还摸到一小管没开封的消炎药膏,顺手也拿了。
他还是低着头,汗湿的后脑勺对着我,脖子绷得笔直。
我把东西放旁边另一个跳马箱上:“自己弄,还是我帮?”
他没吭声。
我以为他得一直当哑巴。结果,他慢慢把手里快捏变形的喷雾,“哐当”一声扔地上了。
塑料罐子滚了两圈。
这算……行吧?
我松口气,拿起湿纱布,小心碰他小腿伤口的边缘。刚挨上,他整个人猛地一颤!肌肉绷得像石头,喉咙里挤出半声压抑的抽气。
“忍着点。”我说。湿凉的纱布轻轻擦过那片血肉模糊。红渣子、砂砾混着血痂沾满纱布。他身体绷得更死,呼吸又重又急,额头冷汗唰地冒出来,顺着下巴往下滴。牙关咬得死紧,愣是没再出声。
我一点点清理,不敢太重。脏东西擦掉,底下翻着红肉。棉签蘸碘伏涂上去。消毒水一刺激,他小腿肌肉猛地痉挛,脚趾都蜷起来。
“操……” 一声压得极低的、带着痛和暴躁的咒骂,终于从牙缝里挤出来。
快弄完时,我看他脚踝肿得发亮,下意识伸手想轻轻碰下看看。
指尖离皮肤还有一寸,手腕猛地被一只滚烫带茧的大手死死攥住!
力道大得像铁钳!骨头都快裂了!
我吓一跳,猛地抬头。
程子言不知啥时候抬起了头。昏黄的光落在他半张脸上。汗湿的头发黏在额角,脸煞白,嘴唇抿成没血色的线。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结了冰的深潭,他就那么死死剜着我,眼神像刀子。
“谁他妈让你碰了?!” 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磨着血沫子。
手腕疼得钻心。我挣了下,纹丝不动。他那眼神,活像要生吞了我。
“我就……看看脚踝……” 我声音有点不稳。
“用不着你看!”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力气大得我踉跄后退。他撑着跳马箱站起来,左腿吃痛晃了下,但那股子狠劲一点没减。抓起地上脏背心胡乱往头上一套,遮住赤裸的上身和伤。
他背对着我,声音闷在布料里,冰得刺骨,“别再跟着我。”
说完,他拖着那条使不上力的左腿,一瘸一拐,却异常固执地,走向器材室破旧的后门。门被他“哐”一声用力拉开,夕阳的光猛地涌进来,在他身上勾了个决绝又狼狈的边。
就在门要甩上的瞬间,我抓起跳马箱上那管小小的消炎药膏,几步冲过去,飞快地塞进他胡乱套着的背心侧边口袋里。
他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手已经按在了门把上。没回头,也没把那管碍事的小东西掏出来扔掉。
门在他身后狠狠甩上,震得墙灰簌簌往下掉。
器材室里重新变得又暗又静。
又只剩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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