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峰轮廓线被镀上了一层纯粹而灼目的金边,仿佛古老的巨人被点燃。日光毫不吝啬地将整个宽敞得几近空旷的顶层房间淹没,厚重的隔音玻璃过滤了山间最后一丝凛冽的风声,只剩下纯粹的、沉甸甸的暖意无声流淌。
光线倾泻在那张洁白的、柔软得足以溺人的巨大床榻上。安夏盘腿坐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背脊挺直,像一棵在暖阳里舒展叶片的冷杉。怀里的小火炉——她的Liam——终于在她臂弯里沉睡,阳光把他微蜷的柔软发梢都熔成了温暖的金色。一夜紧绷到断裂的神经,在这片被玻璃隔绝的寂静暖意中缓慢地浸泡、舒展。
Linda带来的消息(他活下来了)像投入深湖的小石,只在她紧绷的侧脸轮廓上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松缓涟漪,随即便湮没在怀中孩子平缓呼吸所构筑的安宁堡垒里。
“嗯。” 没有询问,没有担忧。只有一个音节沉入光尘。
直到……
这宁静的城堡被极其轻柔地叩开。门把转动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林间松鼠踩断细枝。一个瘦小的身影,抱着与她年龄不太相符的谨慎,几乎是贴着门缝滑了进来。
是那个叫小月的女孩。身上不合身的柔软家居服显得空荡荡的,越发显得她像一株营养不良的小苗。刚洗过的头发半干,泛着微弱的褐色光泽,拘谨地贴在脖颈旁。她低着头,赤着脚踩在厚软无声的地毯上,十根细瘦的脚趾局促地蜷着,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仿佛怕惊醒这满室的光尘。
她的目标很明确——那杯被Linda放在矮柜上的骨瓷茶杯。温热的蜂蜜姜茶在阳光下蒸腾着香甜的水汽。小月伸出两只瘦可见骨的小手,指尖微微发白,试图稳稳地端起那只似乎对她而言稍显沉重的杯子。
茶杯在细瘦的手指间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光滑的杯壁滑了一下!一小片滚烫的液体飞溅而出,落在她细瘦的手背上!
“呃!” 一声猝不及防的低呼,带着幼兽受惊的痛楚,猛地撕破了房间的沉寂!
安夏几乎是瞬间睁开了眼!目光锐利如针,精准地钉在矮柜旁那个猛然僵住的、因疼痛和惊吓而微微颤抖的小身影上。阳光清晰地勾勒出她手背上那块迅速泛红的微小烫痕。
Liam在安夏的臂弯里被这细微的惊动扰醒了。小家伙不舒服地咕哝着,小眉头皱起,带着被惊醒的哭腔往安夏怀里深处钻,长长的眼睫颤抖着就要张开。
同一瞬间!
“对…对不起!” 小月脸色唰地惨白,仿佛所有的血液都被抽干!端着的茶杯像一块烙铁般被她死死攥住,也忘了烫,惊惧的目光从烫红的手背惊恐地射向安夏怀里的Liam,又猛地看向安夏那张骤然笼罩上寒霜的脸!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缩了半步,撞到了身后的矮柜,发出沉闷的声响!
“吵醒了…吵醒了小少爷…对不…” 道歉的句子因为牙齿无法抑制的打颤而碎裂不成型,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阴影瞬间攫住了她,瘦弱的肩膀开始筛糠似的颤抖起来!那双眼睛里不再是安夏第一次见到时的麻木空洞,而是被无边无际的、预支性的恐惧所灌满,她甚至不敢看安夏的眼睛,仿佛即将承受不可知的可怕惩罚!她下意识地用没被烫伤的左手死死掐住右手背上那块红痕,似乎想将那小小的痛苦连同自己的存在一起掐灭!小小的身体僵硬地、绝望地佝偻下去,等待着某种必然降临的风暴。
安夏怀中,Liam彻底醒了。小家伙在最初的茫然和不满之后,睁开了那双水汽氤氲的乌亮眼睛。他看到了妈妈绷紧的下颌线,也立刻感觉到了这片寂静里骤然拉紧的、不同寻常的氛围。他顺着妈妈的视线望过去——
他看到那个缩在矮柜和墙角交接处的姐姐。那么小,那么瘦,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她的肩膀在不停地抖啊抖,好像在拼命忍着哭声。姐姐的手还死死按着自己的另一只手,那姿势显得很痛。
Liam的大眼睛困惑地眨了眨,那里面还残留着睡梦里的雾气。他安静地看着那个在阳光里瑟缩成一团的小小的、颤抖的剪影。小脑袋微歪着,似乎在努力理解这个突然闯入的画面。
小家伙忽然扁了扁嘴,那纯粹懵懂的眼睛里,清澈地映出了眼前的一切——那个因为害怕而抖得像风中落叶的姐姐。
安夏脸上的霜寒被怀里Liam这突如其来的、全然的注视稍稍凝滞了一下。她甚至未来得及思考或开口训诫(无论是对小月过度的惊扰,还是对她此刻这种反应),所有的思绪就被怀中这个小人儿的反应骤然打断。
Liam扭动着小身体,从安夏的怀抱支棱起来。他的小手松开了安夏的衣襟,朝着小月的方向试探地伸出。
小家伙乌黑圆亮的眼睛里,是清澈见底的茫然,还混杂着一丝被眼前景象唤醒的、模糊的难过。似乎小月的巨大恐惧直接穿透了他幼小的心防,引发了一种源于生命最本源的不适和懵懂的悲悯。他甚至忘了刚才被吵醒的不快,只感觉到那个角落里的“小姐姐”,好像……比摔跤的自己还要难过得多?还要……害怕?
没有任何逻辑可言。只有一种纯净的情绪映射。
就在这时。
安夏搁在身旁矮柜上的移动终端屏幕无声地亮了。
屏幕上方推送的信息条,来自她昨夜紧急开启权限对接的私立疗养院中央监护系统。信息简洁、冰冷,如同手术刀:
【病人:顾先生(ID:GYS-Zero-One)】
【状态更新报告】
【生命体征模块】:血压持续走低,85/55 mmHg,血管活性药物滴定维持中。体温34.9℃,低温持续,升温毯使用中。血氧饱和度93%(自主呼吸支持状态)...
【血液生化模块】:凝血指标持续异常(PT 25s,INR 2.3,APTT 78s),提示DIC倾向?严重失血后贫血:血红蛋白 6.8g/dl,正紧急协调血源配型送备...
【创伤外科模块】:右股骨中段开放性粉碎骨折术后状态,断端重度错位。加压包扎下活动性出血再次探及(出血量 >1500ml+/hr?),紧急止血中。左侧臂丛神经、锁骨下血管探查术初步完成,修复困难。颅内压监测波幅升高至25mmHg... 综合外科风险评定:极高危(Imminent Risk)。需严密观察或即刻进行二次介入手术。完整报告及影像资料加密上传至专用路径。
屏幕的冷光,在满室温暖的金色阳光中,像一小块突兀的、坚硬的寒冰。
安夏的目光只在那信息条上停留了不到一秒。
没有惊讶,没有担忧,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如寒渊的、早已预见的平静。
那报告里不断跳动的危急指标,那些冷冰冰的术语——失血、休克、低温、DIC(弥散性血管内凝血)、极高危……每一个词都在描述一幅血淋淋的濒死画卷。每一个词都精确地指向一个结果:他熬不过去。那些足以压垮常人意志的伤痛和失血,叠加他之前不顾一切的自残式爬行造成的毁灭性后果,已将他的残躯推到了生理承受的极限之外。
像一块早就计算好破碎程度的玻璃,在巨大的力量下,裂痕已经遍布,只等那最后无法挽回的碎裂声。
她的指尖甚至没有动一下去点开那完整的报告。
目光重新落回怀中那张仰望着她的、写满纯真困惑和一丝难过的稚嫩脸庞上。Liam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角落里那个颤抖的小小身影牵扯了过去,小脸上那种模糊难过的表情是那么清晰、那么沉重。
安夏的手臂,再次以一种绝对守护的姿态收紧,将Liam小小的身体更紧地嵌入自己暖热的怀抱,仿佛要用自己的整个存在铸成一面隔绝外界所有寒意的盾牌。
阳光灼灼。
空气中弥漫着姜茶的微甜,和Liam身上好闻的奶香。
角落里,细微的、如同受伤幼兽般无法自控的啜泣声,断断续续。
面前终端屏幕上,血红的文字无声而固执地闪烁、更迭着冰冷的死亡倒计时。
安夏缓缓闭上了眼。
阳光透过薄薄的眼睑,将她视野浸染成一片沉甸甸的、暖红色的海。
没有风浪。
只有一种冰冷的疲惫,无声地沉向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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