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之殇
仲春的临淄城飘着细雨,我倚在雕花窗棂前,看着宫墙外的棠棣花被雨丝打得簌簌作响。侍女捧着新裁的罗裙进来时,我正对着铜镜描绘眉黛,指尖的螺子黛突然断成两截。
"齐国的女儿,当为天下母仪。"父亲齐僖公的话犹在耳畔。那年我十五岁,诸国公子的聘书像雪片般飞入临淄宫。郑庄公世子忽一表人才,父亲亲自作媒,可当听闻我是"齐大非偶"的文姜,竟婉言谢绝。宫人们的窃窃私语像毒蛇般钻进耳朵,我撕碎了案上的《关雎》竹简,却在深夜里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哥哥的脚步声在回廊响起时,我慌忙将脸埋进绣着并蒂莲的帕子。他身上带着棠棣花的香气,温热的手指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痕:"阿姜,他们不懂你的好。"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纱帐洒在我们交叠的影子上,那年的棠棣开得格外繁盛,花香里藏着禁忌的誓言。
鲁桓公的聘礼抬进齐宫那日,我正在庭院里扑流萤。青铜礼器的寒光映出我苍白的脸,父亲说鲁国虽小,却是周室宗亲,这桩婚事于齐国大有裨益。哥哥隔着重重宫娥向我递来一支棠棣,花瓣上还凝着晨露,他的目光炽热得能将人灼伤,而我只能将那枝花藏进衣袖,任锋利的花刺扎进掌心。
出嫁的马车驶过淄水时,我掀起红盖头回望。哥哥的身影在城楼上渐渐模糊,恍若一场虚幻的梦。鲁国的宗庙庄严肃穆,我对着列祖列宗行三拜九叩之礼,耳畔却回响着哥哥临别时的低语:"等我。"
十年后的齐襄公五年,我终于踏上故土。临淄的每一块青石板都刻着旧时光,棠棣花依旧开得绚烂。哥哥已不是当年的少年,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狠厉,可当我们独处时,他仍像从前那样唤我"阿姜"。那个雨夜,他紧紧拥住我,呢喃着:"我后悔了,不该让你嫁给鲁桓公。"窗外的棠棣花在风雨中簌簌飘落,如同我们破碎又疯狂的爱情。
鲁桓公发现了我们的私情,他的愤怒像烈火般燃烧。可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摆布的少女,当他扬起手要打我时,我冷笑:"你以为娶了齐国公主,就能号令诸侯?"这话彻底激怒了他,可他不知道,齐国的箭已经瞄准了他。
齐襄公四年春,鲁桓公与我同访齐国。在泺水之畔的宴席上,哥哥的眼神始终追随着我。酒过三巡,公子彭生搀扶着醉醺醺的鲁桓公上车,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格外刺耳。第二日,鲁桓公暴毙的消息传遍临淄城,有人说他是酒后不慎跌伤,可我知道,那是哥哥给我的"礼物"。
鲁国的使臣要求严惩凶手,哥哥毫不犹豫地将彭生推了出去。我站在城楼上看着彭生被处斩,他临终前那怨毒的眼神,让我不寒而栗。可哥哥只是搂着我轻笑:"阿姜别怕,有我在。"
此后的日子,我成了齐鲁两国间的禁忌。鲁国新君鲁庄公是我的儿子,可他看我的眼神里,有怨,有恨,也有无奈。我独居在禚地,这里离齐国很近,又在鲁国境内。每当棠棣花开的季节,哥哥总会送来最新鲜的花枝,而我就在这花香中,看着岁月慢慢流逝。
齐襄公十二年,哥哥死于内乱。我得到消息时,正在修剪棠棣花枝。剪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殷红的血从指尖渗出,滴在洁白的花瓣上。原来,我们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是违背人伦的罪孽,可我不后悔。
晚年的我开始参与鲁国国政,世人说我是"祸水",可谁又能看见我这颗千疮百孔的心?每当夜深人静,我总会想起年少时的临淄宫,想起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想起那些藏在棠棣花香里的誓言。
窗外的棠棣花又开了,而我,终于可以在回忆里,做一回真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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