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月下:貂蝉自叙
光和三年的暮春,司徒府的玉兰开得正盛。我蹲在回廊下,用木炭在青砖上临摹《女史箴图》里的仕女,忽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义父王允负手而立,目光扫过我歪歪扭扭的字迹,良久才叹道:"若生为男儿,你必能在太学博个功名。"他捡起半块木炭,手把手教我写"忠"字,墨痕落在我掌心,像种下一颗沉甸甸的种子。那时我不过垂髫之年,尚不知这双习字的手,终将搅动天下风云。
中平六年的夏夜,温明园的荷花香混着酒香弥漫。我藏在朱漆屏风后,听着董卓粗豪的笑声穿透宴席。指尖抚过腰间暗藏匕首的软绸,冰凉的触感让心跳愈发急促。鼓乐声骤起时,我赤足跃上露台,广袖翻飞间瞥见首座上那个臃肿的身影——董卓的小眼睛在我身上游移,肥厚的嘴唇微微张开,涎水几乎要滴在锦袍上。
"此女只应天上有!"清亮的赞叹声破空而来。我循声望去,见银甲将军手握方天画戟,目光炽热得能将人灼伤。吕布的赤兔马就拴在廊下,此刻却焦躁地刨着蹄子,仿佛感应到主人心绪翻涌。当最后一个旋身落地,我故意踉跄着扶住他的案几,鬓边珠翠扫过他手背:"小女貂蝉,见过吕将军。"他喉结滚动,酒盏中的琼浆泛起涟漪。
初入太师府的日子,每一刻都是煎熬。椒房殿的鎏金烛台昼夜长明,董卓的鼾声混着曼陀罗香在帐幔间回荡。我学会在晨起时为他调制安神汤,在袖口暗藏能致幻的香丸,在他酒醉时套取军机密语。深夜里,我对着铜镜卸妆,看着胭脂水粉下日渐憔悴的面容,忽然想起在司徒府学舞的时光——那时的月光,不像现在这般冰冷。
每个月圆之夜,是我最盼又最怕的时刻。吕布总会骑着赤兔马翻越三丈高墙,银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等我取下那老贼首级,"他将我搂得发疼,"就带你去塞外牧马放羊。"我将脸埋进他的战袍,闻着上面的硝烟味,泪水浸透他的护心镜。可当雄鸡报晓,我必须笑着为他整理衣甲:"将军切勿因儿女情长误了大事。"待他离去,我便对着满园海棠,将满腹委屈绣进帕子。
连环计最险的那日,洛阳城暴雨倾盆。我故意打翻董卓的醒酒汤,在他的怒吼声中"惊慌"躲进吕布怀中。隔着雨帘,我看见义父在廊下微微点头。三日后,凤仪殿前的铜鼎还冒着青烟,董卓的惨叫声刺破长空。吕布的方天画戟穿透那具臃肿的身躯时,溅起的血珠落在我新裁的石榴裙上,绽开一朵朵妖异的花。
"婵儿!"吕布染血的手颤抖着抚上我的脸,"从今往后,再没人能欺负你。"我望着他身后欢呼的士兵,望着未央宫上空翻涌的乌云,突然感到一阵恍惚。这张令天下英雄折腰的容颜,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可我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是司徒府的舞姬?是离间董吕的棋子?还是渴望平凡幸福的女子?
白门楼的大火烧得昏天黑地。我握着吕布递来的软剑,看着他眼中倒映的火光。"若有来世,"他的声音被烈焰吞噬,"我定要在寻常巷陌与你相遇。"剑锋刺入胸膛的刹那,我仿佛又看见那年温明园的夜,看见那个在月光下起舞的少女,看见两个为她痴狂的男人。漫天烽火中,我终于摘下沉重的金步摇,任由长发在火光中飘散——这副倾城容貌,终究随着乱世的硝烟,化作了史书里半行模糊的注脚。而我知道,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永远藏着一个渴望被爱、渴望自由的貂蝉。
那些历史上的女人们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