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尘封的往事

林夏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自己房间，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客厅里电视机传来的模糊新闻播报声和厨房里母亲清洗碗筷的轻微水响。世界瞬间被压缩成这个四四方方、堆满书籍和文具的空间，只有窗外不知疲倦的蝉鸣，执拗地穿透玻璃，填充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她背靠着门板，心脏在胸腔里咚咚作响，撞击着肋骨，声音大得仿佛盖过了蝉鸣。刚才饭桌上那短暂而微妙的凝滞感，像一根细小的冰针，扎进了她原本就因“鹤语安”这个名字而纷乱不已的心绪里。

“鹤语安……”她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舌尖仿佛还残留着说出它时那份莫名的紧张和滚烫。

母亲林婧微的反应——那几乎无法捕捉的蹙眉，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复杂，以及随后刻意放轻松的语调——像慢镜头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那绝不是单纯的“听说过年级尖子生”该有的反应。那是一种被触及了什么尘封之物的惊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或者说是遥远记忆被唤醒的茫然？

而父亲云怀桉，他沉默的注视，以及看向母亲背影时那若有所思的神情，更让林夏心头疑云密布。

爸爸认识鹤语安的父母？或者……认识鹤语安本人？这念头让她自己都觉得荒谬。他们只是普通的工薪家庭，父亲是工程师，母亲是会计，生活圈子简单，怎么会和那个周身散发着清冷神秘气息的鹤语安扯上关系？

她走到书桌前，慢慢坐下。书包就放在脚边，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将它提起来，拉开拉链，小心翼翼地抽出那张物理试卷。

白色的纸张在台灯下铺开，角落处那个墨蓝色的鹤形标记再次清晰地映入眼帘。线条流畅，姿态舒展，带着一种孤高又内敛的力量感。玥思思兴奋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看见没？这个标记！……能让他留下标记的，说明他至少是认真对待了这次帮忙！”

还有那句石破天惊的：“我记得高一刚入学那会儿，好像有段时间…他是不是问过关于你的事？”

高一……

林夏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个鹤形标记，冰凉的触感却让她指尖微微发烫。

为什么？鹤语安，一个在所有人眼中如同雪山之巅不可攀附的存在，会在刚入学、彼此甚至可能还没打过照面的时候，就向玥思思询问“林夏”这个名字？玥思思当时漫不经心的一句“是啊”，就让他再也没有了下文？这太不合理了。

除非……这个名字对他而言，本身就意味着什么。

一个被遗忘在时光角落的碎片？一个微不足道却被他记住的符号？

林夏闭上眼睛，试图在记忆的河流里打捞。高一刚入学时的兵荒马乱，对新环境的忐忑，淹没在人群里的自己……没有鹤语安。她的记忆里，关于他的存在，是从一次次年级表彰大会上遥远的侧影，是从同学口中流传的“冰山学神”传说开始的。

在此之前，一片空白。

那父母呢？他们又知道些什么？

客厅里，父母压低了的交谈声隐隐约约透过门缝传来，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不同于平时闲聊家常的、刻意压低的声调，本身就透着一种不寻常。林夏的心猛地揪紧了。她屏住呼吸，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耳朵贴近了门板。

“……是那个孩子吗？”是母亲林婧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和忧虑。

“名字对上了……应该错不了。”父亲林国栋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林夏很少听到的凝重。

“他怎么会……还跟夏夏……”母亲的声音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谁知道呢……也许是巧合……”父亲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叹了口气，“都过去那么久了……”

“可夏夏她……”母亲的声音充满了担忧，“我看她今天回来就不太对劲，提到那孩子名字时脸都红了……怀桉，你说他是不是……”

“婧微！”父亲的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带着制止的意味，“别瞎猜。也许就是碰巧帮了个忙。孩子们的事，我们别过度解读。那件事……跟孩子没关系。”

“我知道……可是……”母亲的声音充满了纠结，“我就是担心……夏夏这孩子心思细，万一……”

后面的话语再次模糊下去，像是被刻意压得更低，林夏再也听不清了。

但那寥寥数语，已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

“是那个孩子吗？”

“名字对上了……”

“都过去那么久了……”

“那件事……跟孩子没关系。”

“我就是担心……”

每一个短句都像一把重锤，狠狠敲打在她心上。父母不仅知道鹤语安，而且他们谈论他的语气，充满了讳莫如深的沉重！他们口中的“那件事”是什么？

听起来似乎是一段被尘封的、不愿提及的过往！而这段过往，显然和鹤语安有关，甚至……可能和她林夏也隐隐相关？否则母亲不会说“跟孩子没关系”，更不会担心她“心思细”！

巨大的震惊和困惑瞬间淹没了林夏。她靠在门板上，手脚冰凉。那个下午的偶遇，鹤语安指尖的温度，他念她名字时的微怔，玥思思的八卦档案，以及此刻门外父母那充满秘密的低声交谈……所有的线索碎片，原本杂乱无章地漂浮着，此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拉扯、拼凑，指向一个她完全未知的、深埋在时间之下的真相。

鹤语安不再是那个遥远疏离的学神，也不再仅仅是让她心跳加速的偶遇对象。他成了一个连接着过去某个重大秘密的钥匙，而这个秘密，她的父母显然知情，却在极力向她隐瞒！

一股强烈的不安和巨大的好奇交织着涌上心头。她不再是那个懵懂的被卷入者，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想知道父母在隐瞒什么！想知道鹤语安身上笼罩的迷雾到底是什么！想知道高一那年，他为何会问起她的名字！更想知道，那个被父母称为“那件事”的过往，究竟是什么！

她猛地直起身，离开门边，胸口剧烈起伏。目光再次落回书桌上那张试卷，那个墨蓝色的鹤形标记在灯光下仿佛活了过来，振翅欲飞，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情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林夏深吸一口气，眼神从最初的迷茫震惊，逐渐变得坚定。她小心翼翼地将试卷折好，重新夹进书里，仿佛在珍藏一份重要的证物。这个夏天，这个名叫鹤语安的少年带来的，不再仅仅是青春期的悸动，而是一场必须由她自己去探寻真相的冒险。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夏夜的热风夹杂着更响亮的蝉鸣涌入，吹拂着她滚烫的脸颊。她望向楼下昏黄路灯照亮的小径，望向鹤语安消失的那个方向，目光灼灼。

无论“那件事”是什么，无论父母在隐瞒什么，无论鹤语安身上背负着怎样的秘密……她都决定，要亲自找出答案。

夜，深了。但少女心中探索的火焰，才刚刚被点燃。

***

与此同时，客厅里。

云怀桉看着妻子忧心忡忡的脸，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别太担心，婧微。也许真是我们想多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际遇。那都是上一辈的旧事……不该影响到他们。”

林婧微叹了口气，眼神望向女儿紧闭的房门，充满了忧虑：“希望如此吧。我只是……怕夏夏卷进去，再受伤害……”

云怀桉沉默片刻，站起身：“我去书房找点东西。”他走向书房，脚步略显沉重。在书架最上层一个落满灰尘的旧纸箱里，他翻找了一会儿，最终拿出一本深蓝色封皮的旧相册。他摩挲着封面，犹豫了很久，才缓缓翻开。

其中一页，夹着一张微微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是几个年轻人的合影，背景似乎是一个研究所或者实验室。云怀桉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其中一个面容清俊、气质斯文的年轻男子脸上，眉宇间依稀能看到几分鹤语安的影子。他旁边站着的女子，笑容温婉。而云怀桉和林婧微，也站在照片的边缘。

他深深叹了口气，合上了相册，没有惊动任何人，将它重新放回了箱底。尘封的往事如同箱底的灰尘，被短暂地搅动，又迅速归于沉寂。但他紧锁的眉头，却久久未能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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