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消毒水的气味被百合花香冲淡时，张真源的手指在柚子掌心动了第三下。这次他准确勾住了她的婚戒，指腹摩挲着戒圈内侧的刻痕。

"三...二..."柚子数着他睫毛颤动的频率，直到那双蒙着雾霭的眼睛缓缓睁开。张真源的目光扫过她盘起的长发、珍珠耳钉，最后定格在左手无名指的戒圈，突然用沙哑的嗓音问："同学会要求穿正装？"

柚子的眼泪砸在病号服上。三天前医生警告过，颞叶损伤可能造成记忆错位，但她没想到张真源的记忆会永远停在二十五岁——他们初遇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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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树荫笼罩着张宅书房，柚子将长发扎成马尾，牛仔裙下摆还沾着颜料。张真源穿着大学时的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正用三角尺敲她熬夜补完的设计图："柚同学，哥特式飞扶肋的承重计算错得离谱。"

"是张老师教得不好。"柚子踢掉帆布鞋，赤脚踩上他收藏的拜占庭地毯，"昨晚说好教人体工程学，结果讲到两点都在说教堂彩窗。"

张真源的钢笔在图纸上洇出墨点。自从他认定这是2012年，执拗地要给她补足"落下的课程"，某些事就开始失控。比如现在，他突然握住她脚踝，指节卡在腓骨凸起处："这才是人体工程学。"

柚子的呼吸卡在喉咙。二十五岁的张真源眼里有她从未见过的光，像未被现实打磨过的黑曜石。他的拇指按在她踝关节旧疤——那是离婚那年摔碎的瓷片划的，此刻却成了他口中的"完美受力点"。

"张老师..."她刚开口，就被突如其来的吻截断。松节油与雪松香纠缠，张真源的喘息烫着她耳垂："上周你说要嫁个建筑师，还算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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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穹顶封顶那日，三百六十一块玻璃映着夕阳如血。柚子在钢架间找到霍严时，他正往最后一块玻璃背面刻字。安全绳缠着他消瘦的腰，衬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2019年3月8日。"他指尖抚过玻璃上的刻痕，"你骂我'冷血怪物'，因为我把求婚戒指藏在保险箱。"

柚子的护目镜起雾了。这半年张真源在每块玻璃背面刻下她"骂他"的日期，从离婚到重逢，三百六十一次疼痛，如今都成了光的容器。

"最后一块该刻今天。"张真源将她圈在钢架之间，体温透过两层防护服传来，"你今早骂我'自以为是'，因为我偷看了你的产检报告。"

柚子猛地抬头，张真源眼里晃动着三十七岁男人才懂的温柔。远处传来工友的欢呼，落日正从他们打造的穹顶中心坠落，将相拥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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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功宴设在穹顶下的中庭。柚子在致辞到一半时干呕，张真源当众单膝跪地，将B超照片投影在三百六十一道裂痕上："十九岁遇见你，二十五岁弄丢你，三十七岁终于学会正确爱你。"他吻着她指根的戒痕，"柚老师，这次让我补考婚姻这门课好吗？"

媒体镜头拍到柚子无名指新添的钻戒，戒托是建筑钢架与荆棘缠绕的造型。次日头条写着：《废墟上开出的玫瑰，张氏夫妇重构重生定义》。

月光从穹顶的刻痕间漏下，张真源为熟睡的柚子披上外套。病历本从他口袋滑落，最新诊断栏写着"逆行性失忆症未愈"，被他轻轻塞回黑暗里。

晨光初绽时，柚子在朦胧中握住他的手："张老师，今天教我怎么爱你好不好？"

玻璃上的露水折射出彩虹，三百六十一个日期开始流转。而属于他们的时间，此刻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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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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