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决意分居

在楼下静静坐了一阵子，一腔心事的罗砚成上了楼，轻手轻脚地开了家门，反手锁好，又用手机屏幕照着亮，轻轻走进了卧室。沉睡中的妻子背对着他，一动也没有动。

这么多年，虽然夫妻争吵不断，罗砚成摔门而去也是常有的事。但是妻子从未将他反锁在门外。家门、卧室门，她从未锁过。而他，也从未有过夜不归宿。他跟她的感情尽管日益疏远，冲突从未停止过，但是在生色犬马的生意场上，在这个花红柳绿的世界里，他从未做过一次对不起她的事情。夫妻两人这么多年无论再怎么争吵、再怎么打闹，每次负气离开之后，他必定出而复返，她也必定留门而待。这算是他们之间最心照不宣的默契了。

罗砚成轻轻躺下，听着妻子均匀的呼吸声，心里涌起些许歉疚。自己最近精神状态极其糟糕，连自己都感觉得到脾气也比以前更大了。她今天是真的累了，自己应该是知道的，可是当时怎么就那么烦躁、那么控制不住地要发脾气呢？

欣语，这个跟雪轻有着酷似的容貌却有着另一番性格的女人，他是真的爱过的。可是，他是拿她当路雪轻来爱的，还是拿他当程欣语来爱的？这么多年自己从未细想，准确的说，是不愿去细想。

自己是在痛苦不堪、万念俱灰的时候遇见她的，是她的活泼率真、她的生机勃勃，当年给自己颓废的生命注入了生活下去、而且是好好生活下去的勇气和动力。而真正打动自己的，真正让自己对她欲罢不能、难舍难离的是什么？这么多年，自己不愿意承认，不愿意去想，那个最根本的原因，藏在他心里最深的地方，一个深到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去探究的地方。

他心里是明白的，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那张美丽的脸，那张像极了雪轻的脸。

罗砚成想着，心里一阵阵尖锐的刺痛，让他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他这一辈子，有三个对不起的人。

他是对不起雪轻的。那个给了他这份旷世深情的女人，他再追悔莫及也已经无以为报了。如果当年不是那么年轻气盛，如果当年不是那么粗心大意，如果当年不是那么在意自己那点儿可怜的自尊心，或许，不，不是或许，是一定，是他和雪轻的人生，一定跟现在不同。

他也是对不起欣语的。这个无怨无悔地把自己的青春和人生融进他生命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为她操持家事，这个将陪着他从青春年少走向白发暮年的妻子，在感情上，他亏欠她太多。他心里那个隐秘的世界，永远不会告诉她。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在丈夫心里，是另一个女人的影子，她也永远都不会知道，对于她而言，这场爱与婚姻是如此的不公。

还有一个他对不起的人，想到这个人，他的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闷得难受。那，就是他的女儿柚柚。

这个从小在父母的争吵声中长大的孩子，从小就面对着一对儿脾气急躁，性格刚硬的父母。罗砚成愧疚地想起，他们夫妻争吵之后，往往难免殃及孩子。孩子从小没少挨打，罗砚成的巴掌，柚柚从两三岁就尝过了，至于程欣语，急起来打孩子也不手软。柚柚从小到大，经历了父母太多的激烈争吵，她的性格上已经逐渐暴露出了一些问题。比如说，急躁，胆小，不自信，内向，郁郁寡欢，从他意识到孩子的问题的时候，就在努力克制自己的脾气，可是，终究秉性难移，他跟程欣语的争吵从未停止过。

罗砚成愧疚地想着心事，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因为睡得太晚，第二天早上破天荒地睡到了闹钟响了才醒来。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程欣语已经不在床上了。接着他听见客厅那边家里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的声音。

罗砚成跳下地，穿上拖鞋追了出来。他打开大门，看到了正在走廊上等电梯的妻子。

“欣语，怎么……这么早？”他低声地问，“对不起”三个字，在嘴边徘徊着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罗砚成话音刚落，“当”的一声，电梯已经到了，程欣语没有回头，径直进了电梯。

罗砚成也没有再往前走，返身回屋，轻轻关上了门。他知道，妻子也是非常强的个性，就算他追到电梯口，她也照样不会理他。

算了，过两天就又好了。先弄早饭吧，一会儿还要去医院。罗砚成想着，深深叹了口气。

不过，这一次，他是想错了，事情可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程欣语今天有门诊，一早到住院部那边转了转，就去了门诊大楼心外科的诊室。门诊挂号大厅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不过离叫号的时间还早，大部分医生还没有到。

进了诊室，程欣语换了衣服，坐在椅子上，觉得头昏沉沉的，不由得用双手撑住自己的前额，早上没吃早饭，这会儿肚子也有些饿了。

“程医生？这么早？”万明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诊室门口冲她笑着。

“哦，今天出来的早。”程欣语笑道，“对了，那天那个病人家属闹事的事情，怎么办了？你把材料都交给院里了？”

“你……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万明诚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仔细审视着她问道。

“哦，昨晚没睡好吧，没事。”程欣语笑笑，又接着问刚才的问题，“我刚才问的，那个事情怎么样了？”

“材料已经都交给医院了，我相信我的医疗方案没有问题。”万明诚微微笑着说道。

“是，我也相信。只是……你……还是应该小心些。”程欣语有些担忧地说。

“说起这个，我是真的很感谢你，也很佩服你，”万明诚看着程欣语，眼睛明亮地闪着钦佩的神色，“真的，那个时候，一个弱女子，仗义执言，挺身而出。真的很让我感动。”

“好了，万医生，区区小事，还值得这么夸我。”程欣语笑道。

“万医生，有人找你。”有护士在门口叫了一声。

万明诚对着程欣语笑笑，做了个向外走的手势，就转身出去了。

她长长地出了口气，一早上郁结的心事，在短短几句聊天之后，似乎稍稍轻松了些。看来，转移注意力，还真是有用的。程欣语想着，自嘲地笑了一下。

程欣语这个早上，非常的忙。一上午看几十个病人，连喘息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一直到中午１２点多，看完最后一个病人，程欣语想起来，婆婆今天的两项检查，应该是查完了，罗砚成应该也在医院。她要跟他说的事情，是当面跟他说，还是电话上说呢？

算了，当面说吧，现在就去找他。程欣语拿定了主意，换掉了白大褂，提上包，直奔婆婆的病房那边去了。

果然，罗砚成正在母亲的病房里，公公婆婆在床边上坐着，神色有些沉重。罗砚成背对着门，正跟他们说话。大概是刚吃过饭吧，屋里还有饭菜的味道。

“欣语啊，你过来了。”公公罗骏飞先看见了她，笑着起身打招呼。

罗砚成转过身来，两个人的目光短暂的相对之后，又各自错开了。

“妈，今天的检查做完了？”程欣语问道。

“是，不过不太好。报告刚交给护士拿走了。”赵禾有些心事重重。

“没事，我一会儿过去看看。另外，祁主任是省内著名的泌尿外科专家，妈，你放心，你这问题也不算大，一切听他的安排就好了。”程欣语笑笑说道。

说了一会儿话，程欣语告辞出来。跟婆婆，心里终究还是有一层芥蒂亘着，面上的礼貌，该说的话，该为婆婆治病帮的忙，当然样样都会做好。尤其为婆婆治病这件事，她一定会竭尽全力，但是，那两年跟老太太之间，深到无可调和那些矛盾，依然横在心间。此刻，彼此说出来的话是客气的，但心里却真的是生分的。程欣语是真的演不出来，那些应该表达出来的担心、忧虑、牵挂和心疼，因为这些，她心里真的没有。

罗砚成跟在后面出了病房，直到离病房门口远一点儿的地方。程欣语站住了，转过身来看着罗砚成。

“我打算今天晚上，带柚柚回我妈那边住几天。”程欣语平静地说道，看着罗砚成瞬间皱起的眉头和睁大的眼睛，“你先别忙着反驳，听我说完。”

“行，你说。”罗砚成尽量保持的声音的平静。

“柚柚明天开学了，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程欣语一眼不眨地看着罗砚成，静静地开口道，“咱妈最近在这里治病，据我看，手术不可避免。出院以后也要在家休养一段时间，另外，你堂兄他们一家也住在这里，家里真的很乱。”

“他们过几天就走了。你再忍耐几天，行吗？”罗砚成的心情有些压抑和沉重，他明白程欣语带着孩子搬走是意味着什么。

“关键是，最近咱妈这边需要人手，我也非常忙，这你知道的。等过两天手术之后，会更忙，我们最近都很难顾上柚柚。”程欣语依然平静地说道，“再说，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都静一静，对彼此都有好处。”

罗砚成沉默着没有吭声，他没有什么可反驳的，他知道，妻子说的是对的。

见他没有吭声，程欣语接着说道，“你放心，咱妈这边，我会竭尽全力照应好，手术之后，我也会过来跟你替换着照顾。”

“谢谢你！你早上走的早，没吃饭，早点儿回去吃饭吧，”罗砚成有些精疲力竭的感觉，说话的声音也低沉了许多，“晚上，我送你们过去。”

这一声谢谢，让程欣语心里一阵隐隐的疼。谢谢？他跟她之间，真的已经疏远到需要这么客气地说谢谢这两个字了。

下午，趁着父母午休的时候，罗砚成离开了医院，去了公司一趟。

罗砚成经营着一家不小的照明器材以及电子元器件公司，最近一段时间，公司的事务都交给朋友照应，攒了一堆的事，下午得去集中处理一下。

从公司出来，已经是下午快５点了，正在发动汽车的罗砚成，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他的心激动地猛的跳了一下。

二十多分钟以后，罗砚成的车，停在了悠然花店的对面。刚才的这一路，越开心情越紧张，离悠然花店越近，心跳得越厉害。等车停到花店对面的路边时，他的心已经狂跳着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似的。

许悠然！带着雪轻心脏的许悠然，就要出现在眼前了！

快速地摇下车窗，他紧张地盯着对面的悠然花店。花店的门开着，却没有许悠然的影子。只有一个陌生的女孩儿，出出进进的忙碌，门口还有一只白色的小狗，兀自玩耍。

等了一会儿，依然不见许悠然的踪影。罗砚成深深叹了口气，靠在了座椅靠背上，难以抑制自己心里深深的失望。

他当然无法知道，这个时候，许悠然正和凌越站在一栋居民楼的楼门口前面，仰头看着三楼的一间房子。

“三楼，就是那，上去吧。”凌越看着她笑道。

“这里到底有什么？你非要带我过来看啊？”许悠然茫然地环顾四周，又看着凌越轻声问道。

“上去了，你就知道了。”凌越神秘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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