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凤栖梧5

周嘉琬亦不耽搁，转身沿着侧廊，独自一人步履轻盈却迅速地朝甘露殿旁边的茶房走去。裙裾上菱格花草纹在晨曦移动的光影中明明暗暗，鹅黄绦带在身后翩然。

茶房内，炉火早已准备妥当，上面煨着的上好山泉水刚刚泛起蟹眼小泡。专用的细瓷茶具、名贵的新贡春芽都安放得井井有条。整个空间弥漫着一股清雅干爽的茶香气息。

周嘉琬立刻净手。她动作熟稔而专注。白皙的手指在炉火映照下更显细腻。她取过小巧的玉茶匙，精准地量出茶叶，仔细将细嫩翠绿的茶芽置入温好的薄胎白瓷盖碗中。

就在她量茶之际，袖中那片一直安静蛰伏的嫩绿梅叶，因着她抬手的动作，从印金白罗的袖口悄然滑落，轻飘飘地掉落在光洁的红木茶盘边角，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清凉气息。

周嘉琬眼睫微垂，瞥了一眼那片孤零零躺在器物间的绿叶，手下动作却丝毫未停。她稳稳执起一侧备好的紫砂提梁壶，壶嘴流出一道细长滚烫的水线，精准注入盖碗。茶叶被激发出浓郁香气，随着蒸汽氤氲升腾。她盖上碗盖，静静默数着时辰，动作专注凝神。

数息之后，她一手轻轻拿起盖碗盖，一手执碗，手腕轻提，姿态优雅地轻摇碗身，让茶汤均匀倾出。淡青碧色的茶汤如一线流泉注入玲珑剔透的品茗杯中，清澈透亮，茶沫细密如初春的细雪。她放下盖碗盖，并未立刻覆上，让茶汤稍稍降温至适宜入口的温度，茶香亦得以自然发散。

整套煎茶动作行云流水，点茶如惊鸿，沉静优雅，无半分多余声响。

她这才用玉夹将温润的盖碗盖轻轻覆上。就在准备将茶盏连同盖碗放入红漆托盘时，她极其自然地伸出两根纤白的手指，指尖微拈，那片落在茶盘边的鲜嫩梅叶便无声无息地没入了她宽大的印金白罗袖深处，如同从未出现在这规整的茶房。

周嘉琬端起托盘，托盘上的茶盏热气袅袅，逸散着鲜灵高锐的春茶气息。

她最后确认了一眼茶汤的色泽与香韵，确认无误，才步履无声而迅捷地朝甘露殿主殿那扇沉厚的雕花殿门走去。

李景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已褪去朝会时的沉重衮冕冠服，换上了一身较为闲适的常服——明黄暗绣云龙纹袍，玉带束腰，虽去繁复，帝王威仪不减。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眉宇间还带着朝堂议政后的沉肃，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藏在那双深邃眼眸的眼底。殿内侍立的宫人们立刻屏息跪伏下去。

周嘉琬早已退至小几旁三步远，垂首肃立，姿态恭谨。

李景玄径直走向书案。他的目光扫过堆积的奏折，步履沉稳地绕过宽大的御案，在铺着锦褥的紫檀木椅上坐下，看起了这些奏折。

周嘉琬端着茶，动作不疾不徐，她脚步放得极轻，走到御案旁，将茶奉上。

李景玄的目光从那本奏疏上抬起，视线直落在那盏送到手边的茶上。

他抬起手腕，将杯沿送至唇边，缓缓啜饮了一小口。温热的茶汤带着清苦而后回甘的韵味滑入喉中，熨帖着清晨刚下朝稍显紧绷的神经。

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那属于朝堂议事带来的沉肃，似乎在这温热的甘泉中融化了一角。

此时，他的目光才看向周嘉琬。

“这茶，不错，赏。”

“多谢皇上。”周嘉琬嘴角扬起一抹温婉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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