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承的凶宅里，住着我自己4

死寂。

阁楼里只剩下我狂乱的心跳和粗重得如同拉风箱般的喘息声。手电筒的光柱不受控制地剧烈晃动，将那些纵横的木梁和垂挂的蛛网投射成张牙舞爪的巨大鬼影。那最后几行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它穿着我的皮囊…它在镜子里对我笑…它要取代我…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冻结了血液，冻结了思维。我猛地抬起头，视线惊恐地扫向阁楼唯一的那个小小气窗。窗外浓雾弥漫，一片灰白，什么也看不清。但就在这一片混沌的灰白之中，我仿佛真的看到了一张模糊扭曲的脸，带着不属于我的、狰狞恶毒的笑意，正贴在布满灰尘和雨渍的玻璃外面，死死地窥视着阁楼里的我！

“啊——！”

日记的笔迹彻底失控，变得狂乱、歪斜，力透纸背，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在刻下这些绝望的文字：

“12月5日，它进来了！它进来了！不再在天花板上面！我能听到！就在房间里！在我背后！我转身…什么都没有！但我知道它在那里！空气是冷的！是臭的！像…腐烂的肉！镜子！我不敢看镜子！上次瞥了一眼…里面的影子…好像在对我笑？！不是我！那不是我！”

“12月10日，我锁了门。没用。它不需要门。它在墙里！在地板下！在…我的影子里！苏奶奶今天又来了，端着炖肉。她看我的眼神…好可怕。像…像屠夫看着待宰的牲口！她问我‘睡得好吗？’…她在笑！她在笑啊！那肉…那肉的味道…像…像…” 字迹在这里被一大团墨渍污染，完全无法辨认，像极了一滴溅落的血，或是恐惧的泪水。

“12月24日，平安夜？呵…它在敲门。轻轻的。笃…笃…笃…就在卧室门外。我知道不是苏奶奶，不是陈老太。是‘它’。它穿过了锁着的门！它就在外面！它在学敲门！它在模仿！它在嘲笑我！它在等我开门！它在等我…开门…”

读到这里，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每一行字都像冰冷的针，扎进我的神经。她的恐惧如此真实，如此鲜活，正在我身处的这座房子里重演！那个无形的、模仿敲门的“它”！我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胳膊，仿佛能感觉到那股日记里描述的、侵入骨髓的阴冷气息正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阁楼里的黑暗似乎更浓了，手电筒的光束也变得微弱而不安。

我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翻开了日记的最后一页。纸张的边缘已经有些卷曲发脆。上面的字迹，是用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和力度写下的，墨水深深吃进纸里，笔画扭曲变形，带着一种垂死挣扎的绝望和刻骨铭心的恐惧：

“它来了！它就在门后！我能听见它的呼吸！湿的…冷的…带着尸臭！它等不及了！它不想再模仿了！它…它穿上了我的样子！我看到它了！就在镜子里！它穿着我的衣服！梳着我的头发！但它…它在对我笑！那不是我的脸！那不是我的笑！它要取代我！它要穿着我的皮囊走出去！它要…”

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笔拖得极长，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划破了纸面，带着一种被强行中断的惊悚。纸页的下方，洇开了一大片深褐色的污渍，形状模糊，散发着淡淡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一声短促的、被恐惧扼杀在喉咙里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封锁。我手一抖，那本承载着无尽绝望的日记“啪”地一声掉落在厚厚的积尘上。几乎就在同一瞬间——

“嗒。”

楼下。

一声无比清晰、无比清脆的声音，穿透了阁楼的地板，穿透了死寂的空气，如同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射入我的耳膜。

是弹珠。

一颗圆润、坚硬的弹珠，落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声音的来源，无比清晰，就在一楼。就在我刚刚离开的客厅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的轰鸣声充斥着耳腔。那“嗒”的一声余韵，在死寂中无限延长、扭曲，化作无数冰冷的钩子，拉扯着我的神经。它来了。日记里那个模仿敲门、最终“穿上皮囊”的东西…它真的来了？它就在楼下？就在我刚刚待过的地方？它是不是…也穿着我的样子？像日记里写的那样？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压倒一切的恐惧攫住了我。跑！必须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阁楼！离开这座房子！这个念头如同濒死者的呐喊，瞬间压倒了所有理智。我手忙脚乱地抓起掉在地上的手电筒，光束在疯狂颤抖，将木梁的影子拉扯成狂舞的妖魔。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那个通往二楼的洞口，冰冷的金属梯阶硌得膝盖生疼也浑然不觉。

连梯子都顾不上收拢，我手脚并用地爬下去，重重地落在那间布满灰尘的、空荡的凶房地板上。灰尘腾起，呛得我剧烈咳嗽。没有片刻停留，我拉开那扇虚掩的门，冲进二楼幽暗的走廊。走廊尽头那扇挂着黄铜锁的房门，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一张沉默而诡异的巨口。

“嗒。”

又一声！

清脆得如同冰凌断裂。这一次，声音更近了！仿佛就在楼梯拐角下面！它在上楼！它追上来了！

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膛。我冲向楼梯口，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不敢回头，不敢停下，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冲下一楼，冲出那扇黑色的大门，逃到阳光下去！

就在我冲到楼梯转角平台，准备向下狂奔的那一刻——

一面巨大的、镶嵌在楼梯转角墙壁上的落地镜，毫无征兆地闯入了我眼角的余光。

镜子！

日记里最后描述的恐怖景象——它在镜子里！穿着她的衣服！对她笑！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贯穿全身，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身体的本能在尖叫着“别看！快跑！”，但一种更深沉、更诡异的、近乎宿命般的牵引力，却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脖子，强迫我的视线，一点点、一点点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般，极其缓慢地转向了那面镜子。

镜面有些模糊，边缘带着水银剥落形成的黑色斑点。昏暗的光线下，它首先映照出我身后那截通往二楼的幽暗楼梯，空荡，死寂。

然后，镜子的中心区域，映出了我的身影。

一个穿着和我此刻一模一样的浅灰色家居服的身影。一个披散着和我一样有些凌乱长发的头颅。一个因为剧烈奔跑和极度恐惧而显得苍白扭曲的脸庞。

那张脸…是我的脸。

但…那表情…

镜子里那张属于“我”的脸上，嘴角正以一种极其诡异、极其缓慢的速度向上拉扯着。两边的嘴角越扯越高，越扯越开，完全超出了人类肌肉所能做到的极限。那不是微笑，那是一种纯粹的、饱含着恶毒、嘲弄和无穷无尽贪婪的…狞笑！一个我从未做过、也绝不可能做出的表情！

镜中的“我”，正咧开一个巨大无比、完全不属于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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