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副面孔

他发现姜雪穗一副看似吓得不轻，实则发呆愣神的样子，觉得挺新奇，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露出这种表情。或者说，他第一次关注到这样的姜雪穗。

　　伶牙俐齿，说话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藏玄机，每一步都恰巧，每一步都让人入局。

　　谢危走近蹲下，眼睛跟她平视，突然间问

　　“想什么呢？”

　　姜雪穗下意识地回答道

　　“想我爹爹。”

　　她回过神来，聚焦的一瞬间，对上那似古井般毫无波澜的眼睛，她吓得往后仰去，摔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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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雪穗确实吓得不轻，但她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默默站起身来，轻拍染上些许灰尘的裙摆。

　　谢危同样没说什么，他站起身来，看着她摆弄自己裙摆上的灰尘，刚想转身离开，就被叫住

　　“帝师大人。”

　　姜雪穗忍不住了，她想亲自问一下这位帝师，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今日，萧护卫有没有把我的话带到？”

　　谢危顿住，转身看像眼前这个贵家风范十足的大家闺秀，跟刚刚那个能言善辩，“居心叵测”的姜大小姐，好像两幅面孔。

　　“不知姜大小姐指的是哪句话？”

　　谢危承认，他是故意的。没有否认萧然给他带话，也没有承认萧然给他传达什么信息。

　　姜雪穗忍着耐心，走在离谢危不远不近的地方，硬着头皮把事情说清楚。

　　“我跟萧护卫就说过一句话，既然帝师大人在此，那我便重复一遍，大人可否高抬贵手，把那些个聘礼，原封不动地拿回去？”

　　她走近不是为了其他，宫里耳目众多，若非不得已，她也不愿意冒那么大的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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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她跟吉安郡主的冲突，怕是过不了多久，便会满城风雨，届时，她爹爹是绝对不会让她随意走出姜家的门的。

　　“姜大小姐，你是觉得谢某配不上你吗？”

　　谢危上前一步，以身高优势把姜雪穗轻易拿捏住。她想后退，却被骨节分明的双手握住下巴，稍稍用力，她被迫抬头，跟谢危对视。

　　“姜大小姐，联姻就是最能体现利益共同体的结盟方式。姜家最适合联姻只有你。姜大小姐，你想反悔？”

　　谢危的话头头是道、一针见血。最要命的是，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着眼前的人脸色因为气愤窘迫显得微红，心里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很快放开了她。

　　姜雪穗除了窘迫外，对于谢危在宫里的势力颇为心惊，这话她才说了多久，谢危身在前朝，就知晓后宫之事了，她现在仅存的一丝反抗之心都不敢有了。

　　她的弱点太明显，她手上的底牌，几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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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穗觉得自己配不上帝师大人，不敢高攀，绝无反悔之心。”

　　她现在只能硬着头皮，死不承认了。

　　“姜大小姐，秀内慧中，就不要妄自菲薄了。”

　　谢危转身背过她，眼里的夸赞也多了几分真意

　　“更何况，姜大小姐刚刚帮了我大忙呢。还请大小姐回去告诉令尊，我改日定当登门拜访，商讨婚事。”

　　他知道姜雪穗惹怒吉安郡主跟那番话的意图，甚至是，姜雪穗今日的言行举止正正好中了谢危的下怀。

　　他想对付太后跟候府，那些人，在他眼里，死只是时间问题。姜雪穗既然把刀递上来了，他当然不会浪费。

　　现在，姜雪穗在他的心里，从一颗可疑的棋子，变成一个可用的人。毕竟，几句话就能搅动风云的，真没多少人。

　　至于可疑，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了，谢危还不至于连个人都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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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谢危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场顺他意的戏，顺利开端又落幕。最后，轻飘飘地来一句你帮了我大忙，我们的婚事结定了，等着我去姜家以这个名义，找你爹爹商量怎么治理国家。

　　第二次了，谢危这么合理地算计姜雪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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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都忍不住想为他鼓掌喝彩了，他是怎么做到不浪费一丝机会的？

　　姜雪穗觉得自己现在还能面不改色，简直就是大罗神仙附身了！她尽自己毕生最大努力挤出一丝扭曲的笑容

　　“我会告诉爹爹，你有事相商的。”

　　最后几个字，是姜雪穗留给自己仅存的体面。

　　她话说完，转身就走。姜雪穗怕自己再不走，她会忍不住给谢危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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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危看着姜雪穗步步生风似地走了，也顾不得假装，气势上哪还有高门贵女的柔弱样。

　　恐怕，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谢危不知道姜雪穗如何想他，但他觉得，姜雪穗还是这个样子好看些。

　　人的样子，不管是美丽，还是丑陋，真实的，才是好看的、顺眼的。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扒下那层虚假的皮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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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然赶到谢危身边的时候，看见他盯着姜大小姐，眼睛都不带眨的。

　　只不过，做为跟着谢危许久的护卫，他感受到他家主子的眉毛微皱，嘴巴抿紧，手臂自然放松，拇指跟食指却微微摩运。

　　萧然心中为姜大小姐默默点根蜡，谢危往往是对什么人或事上心了，才会有这么个表情跟微动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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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吧，回府。”

　　谢危在看不见姜雪穗之后，才通知属下他的下一步动作。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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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然知道谢危原本是想来坤宁宫看皇后娘娘的，但是走到半路就看见姜大小姐跟吉安郡主两个差点相撞，他们就停了下来。

　　原本谢危是想叫他过去，帮助姜大小姐的。但是，姜大小姐一句“妄议一国之后，吉安郡主，即使你是皇亲国戚，也是免不了责罚的吧。”

　　萧然迈出去的步子被谢危拦住，他们听见了姜大小姐是如何一步步请君入瓮，把吉安郡主引入棋局的。

　　萧然是萧家旁系末裔，机缘巧合之下才存活下来，被谢危好不容易找到，并且扶养在身边。谢危会的，多多少少教会他一些，所以听到后面，萧然也后知后觉不对劲了。

　　姜家的两个女儿，姜二小姐姜雪宁名声在外，如今更是一国之后，民间贵族风头正盛，无人不知。姜大小姐却只有个贵女的头衔，平日里更是低调得不熟悉的人，都不知道姜家大小姐叫什么名字。

　　萧然走神地想着，脚步却紧跟着他家大人的步伐，忽然，前面的人站定，沉声道

　　“萧然，再分神就去领罚。”

　　他猛然回过神来，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回答道

　　“是，大人”

　　谢危一路上没再说什么，而是一步步走出宫外，回到谢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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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不是谢危多看姜雪穗一眼，可能她都会安安稳稳地，在她的圈子里养花锄草，读书写诗，待到年龄到了寻得良人，平平淡淡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事实上，姜雪穗的愿望，真就这么简单。

　　两世为人的经历，注定了她与众不同的行事风格，她想的更多，想得更全面，也发现了许多以前看不见的细节，但那些，她都无法光明正大地改变。

　　所以，她只能一边扮演着得体大方的姜大小姐，一边寻找着一个真正自我的姜雪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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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巧，这个自我，姜雪穗本人还没发现，却被有着清醒认知的谢危发现了。

　　他是谢危，他也是萧定非。

　　他当然能够一眼看出，姜雪穗那层伪装得堪称完美的皮囊，皮囊下的她，才是引起了谢危好奇的真正原因。

　　但是，谢危又觉得，姜雪穗还是姜雪穗，跟他不同，她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又或者，她知道但是不想被人发现。

　　但那又怎样呢？

　　谢危想知道的，他会自己去发掘。

　　左右不过是条人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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