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残留的浓烈血腥气,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每一寸味蕾之上。那霸道蛮横的狼血热流,如同滚沸的岩浆在四肢百骸间奔涌,驱散了刺骨的寒冷,却也带来了灼烧五脏六腑的眩晕与沉重。身体虚软无力,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筋骨,只能僵硬地伏在那方滚烫坚实的胸膛之上,被迫汲取着那带着血腥味的、令人窒息的暖意。
(内心自白:狼血……宇文珩……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这滚烫……是毒?还是……)
归途茫茫。身为大梁的公主,如今却如同无根的浮萍,被这头危险的朔方之狼禁锢着,漂流在异国他乡的浊水之上。父皇呕血昏迷的身影,金銮殿前猩红的血泊,皇兄那冰冷如毒蛇的目光……家国破碎的悲怆与引狼入室的冰冷忧虑,如同两条毒藤,在狼血带来的灼热眩晕中死死纠缠,绞得心口阵阵发痛。
夕阳熔金般的余晖穿透低矮破旧的芦苇席船篷,在船舱内投下跳跃的、带着血色暖意的光斑。宇文珩深潭般的黑眸沉沉地望着船篷外那被晚霞染成一片凄艳火海的芦苇荡,下颌线绷得死紧,仿佛在对抗着臂弯伤口传来的隐痛和强行灌注狼血带来的反噬。圈住我的手臂依旧僵硬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禁锢力道,但那紧贴着我后背的掌心,隔着湿冷的粗布,却传来一种异于他周身冰冷气息的……滚烫?
(内心自白:麻烦!这狼血……对她还是太霸道了些……啧!)
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深潭般的眸底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箍在我腰侧的手臂微微调整了一下位置,似乎想避开臂弯伤口的压迫,动作间却牵扯到了皮肉,让他紧抿的薄唇抿成了一条更冷的直线。
小船在阿牛沉稳的操控下,终于在天色彻底擦黑前,靠近了一处荒僻的河湾。岸边不再是望不到头的芦苇荡,而是出现了一片相对高燥的、长着稀疏灌木的土坡。土坡下方,一个黑黢黢的、如同野兽巨口般的山洞隐约可见。
“主……主上,”阿牛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如释重负,“前头……有个废窑洞,能……能歇脚避风……”
宇文珩深潭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扫过那黑黢黢的洞口和四周荒凉的环境,里面翻涌着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应允。随即,那箍在我腰侧的铁臂猛地发力!
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我整个人如同轻飘飘的麻袋,被他极其粗暴地、带着一种甩脱累赘般的不耐,从怀中猛地推起!
“起来!下船!”
冰冷的命令裹挟着河水的腥气砸下。猝不及防之下,我重重跌坐在冰冷湿滑的船板上,额头险些再次撞上船帮,一阵头晕目眩。
(内心自白:废物!离了本王连坐都坐不稳!)
他不再看我,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强弩之末却依旧凛冽的气势,率先一步踏上河岸冰冷的淤泥。动作间,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虚浮了一下,但瞬间便被他强大的意志力稳住,仿佛只是幻觉。
阿牛已敏捷地跳下船,将缆绳系在一棵枯死的歪脖子树上,又费力地将小船拖上泥滩。
冰冷的河风瞬间包裹了全身,湿透的粗布衣衫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方才狼血带来的灼热暖流似乎正在迅速消退,只余下虚软无力的冰冷。我挣扎着,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船板上爬起,深一脚浅一脚地蹚过没入脚踝的冰冷淤泥,踏上岸边相对坚实的土地。
宇文珩已站在那黑黢黢的窑洞口,高大的身影背对着逐渐暗淡的天光,如同一尊沉默的、散发着无形煞气的门神。他深潭般的黑眸扫过我踉跄狼狈的身影,里面只有冰冷的催促和不耐。
“跟上!”
窑洞内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动物粪便的腐败气息。空间比之前的山洞更为狭小,地面凹凸不平,散落着枯枝败叶和一些不明动物的骸骨。洞壁是粗糙的黄土,不少地方已经坍塌。唯一的好处是,足够避风。
阿牛手脚麻利地清理出一小片相对平整的地面,又跑到洞外,很快抱回一捆还算干燥的枯枝。
“主……主上……生堆火……驱驱寒……”他小心翼翼地请示,黝黑的脸上带着敬畏。
宇文珩靠在一处相对完整的土壁旁,闭着眼,似乎在闭目调息。他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苍白,湿透的墨发凌乱地贴在额角和颈侧,紧抿的薄唇失去了些许血色。臂弯处缠绕的粗布,隐约透出一点暗红的湿痕。他没有回应阿牛,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内心自白:这蚀心吻的余毒……还有这狼血反噬……麻烦!)
阿牛如蒙大赦,立刻用火折子点燃了枯枝。橘红色的火焰跳跃起来,噼啪作响,迅速驱散了洞内浓重的黑暗和阴冷,也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暖意。火光跳跃,勾勒着宇文珩冷硬而苍白的侧脸轮廓,和他紧蹙的眉峰。
阿牛又从怀里掏出两个用油纸包好的、同样粗糙的黑面饼子,小心翼翼地放在火堆旁烘烤,很快,一股焦糊的麦香混合着劣质桐油的气味弥漫开来。
我蜷缩在离火堆最远、也是离宇文珩最远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土壁。身体内部狼血的余热彻底消退,只余下深入骨髓的寒冷和虚脱般的疲惫。额角的肿包一跳一跳地疼,口中浓烈的血腥味挥之不去。家国破碎的悲怆,前途未卜的迷茫,被强行禁锢的屈辱,还有对这头狼王莫测心思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心防。
(内心自白:大梁的公主……萧令仪……你究竟……该何去何从?)
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火堆旁那个沉默如山的身影。他闭着眼,胸膛微微起伏,呼吸似乎比平时略显沉重。跳跃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那紧抿的薄唇和苍白的脸色,透出一种与平日暴戾截然不同的……虚弱?
是了……他臂弯的伤,蚀心吻的余毒,还有……强行逼出那么多狼血……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心湖漾开一圈极其微弱的涟漪,瞬间又被冰冷的现实淹没。他是狼!是随时可能反噬的猛兽!他的虚弱,或许是机会?
就在这纷乱的思绪中,阿牛已将烤得微焦的饼子递到了宇文珩面前:“主上……您……您先吃点……”
宇文珩缓缓睁开眼。深潭般的黑眸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异常幽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没有立刻去接,目光扫过那焦黑的饼子,浓黑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内心自白:没胃口……)
他抬手,似乎想挥开,动作却显得有些迟滞。最终,他还是接过了饼子,极其缓慢地、如同完成一项任务般,撕下一小块,机械地送入口中,咀嚼了几下,便不再动作。剩下的饼子被他随手丢在脚边的枯草上。
阿牛不敢多言,又将另一个饼子递向我,眼神带着询问。
我摇了摇头。胃里翻江倒海,浓烈的血腥味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让任何食物都难以下咽。
阿牛讪讪地收回手,自己拿着饼子,默默地蹲到火堆的另一边啃了起来。
窑洞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火堆燃烧的噼啪声,阿牛小口的咀嚼声,以及……宇文珩那似乎比平时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
靠坐在土壁旁的宇文珩,身体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一直暗中留意他的我,心猛地一紧!
只见他深潭般的黑眸骤然睁开,里面掠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如同黑暗中亮起的刀锋!但紧接着,那光芒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压制下去,迅速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强行忍耐的……痛苦?
他猛地抬手,用那只缠着布条的手掌死死抵住自己的额角,骨节因用力而泛白。湿透的墨发垂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和绷紧的下颌线。
(内心自白:该死!反噬……还是……)
一丝极其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逸出。
他在忍耐!他在强撑!
这个认知如同闪电划过脑海。引狼入室的冰冷忧虑,家国破碎的悲怆,在这一刻,竟奇异地被一种更尖锐的、带着某种荒谬感的紧张所取代。
他不能倒!至少在回到大梁、见到父皇之前……他不能倒!
这个念头是如此突兀而强烈,瞬间压倒了其他所有纷乱的思绪。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扶着冰冷的土壁,挣扎着站起。虚软的双腿打着颤,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我蹒跚着,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迟疑和一种近乎自投罗网的荒谬感,朝着那个蜷缩在阴影里、散发着痛苦与危险气息的男人靠近。
阿牛停止了咀嚼,愕然地抬起头,黝黑的脸上写满了惊诧和不解。
宇文珩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靠近。抵着额角的手掌猛地放下!深潭般的黑眸骤然抬起,锐利如刀锋的目光穿透凌乱的发丝,狠狠刺向我!那目光里充满了被打扰的暴戾、冰冷的警告,还有一种……被窥见狼狈的、极致的羞怒!
(内心自白:滚开!)
“滚!”嘶哑破碎的低吼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不容置疑的驱逐,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来!
脚步猛地顿住!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我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如同被钉在冰天雪地里。
然而,就在这充满杀意的目光逼视下,我却清晰地看到了他额角渗出的、在火光下闪烁着细密光泽的冷汗!还有那微微急促起伏的胸膛,以及……紧攥成拳、指节泛白的手掌。
他在发烧!而且烧得不轻!
这个念头如同重锤,砸碎了最后一丝犹豫。
牙关紧咬,心一横!我无视那几乎要将我凌迟的目光,猛地向前又跨了一步!几乎是扑到他的身前,颤抖着伸出手,用自己同样冰冷却干净的袖口,极其快速地、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擦过他额角滚烫的汗水!
肌肤相触的瞬间!
他的身体如同被雷电击中般猛地一僵!深潭般的黑眸骤然收缩,里面翻涌的暴戾和杀意如同沸腾的岩浆,几乎要喷薄而出!
(内心自白:她竟敢……!)
一股恐怖的无形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峦,瞬间笼罩了整个狭小的窑洞!火堆的火焰疯狂摇曳,几乎要熄灭!阿牛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停滞了!
巨大的死亡威胁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脖颈!我浑身僵硬,冷汗瞬间浸透后背!那只擦汗的手僵在半空,仿佛下一刻就要被他暴怒的力量撕碎!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
宇文珩死死地盯着我近在咫尺、因恐惧而煞白的脸,还有那只僵在半空、沾着他汗水的袖口。深潭般的眸底,那沸腾的暴戾和杀意如同被投入了寒冰,剧烈地翻涌、冲撞,最终……极其艰难地、被一股更强大的、源自身体深处爆发的眩晕和虚脱感……强行压了下去!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极其痛苦的低咳。高大的身躯再也无法支撑,猛地向后一仰,重重靠在冰冷的土壁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紧闭上眼,浓黑的眉峰因剧痛而死死拧在一起,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碎的杂音。那强撑起来的、如同山岳般的威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殆尽,只剩下重伤高烧带来的、无法掩饰的脆弱与狼狈。
(内心自白:该死……撑不住了……)
火光跳跃,映照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
那只僵在半空的手,终于缓缓落下。指尖在收回的瞬间,不经意地擦过他紧贴在冰冷土壁上的后背——那粗糙的粗布衣衫下,一道深长、狰狞、如同蜈蚣般扭曲盘踞的旧疤轮廓,清晰地烙印在指腹之下!
冰冷!粗糙!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凶戾!
三年前……冷宫……血泊……蟒鞭撕裂皮肉的脆响……少年濒死野兽般的绝望眼神……
记忆的碎片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脑海!
(内心自白:是他!真的是他!那道鞭痕……是我……)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恐惧、愧疚与荒谬的复杂情绪,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我淹没!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在冰冷的泥地上。
何去何从……
漂泊在外的亡国公主……
亲手鞭笞过的敌国狼王……
此刻,却成了唯一能引她归途的……带血的浮木?
火光在宇文珩苍白的脸上跳跃,他紧闭着眼,仿佛已陷入半昏迷的状态,对身后那道鞭痕引发的惊涛骇浪,毫无所觉。只有那沉重而痛苦的呼吸,在寂静的窑洞里,如同濒死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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