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协奏曲

暴雨来的毫无征兆。

左奇函抬头望向窗外，密集的雨点已经将玻璃冲刷成模糊的水幕。工作室里只剩下他和杨博文，其他工作人员早在天气变坏之前离开了。

左奇函：看来我们得在这过夜了。

左奇函走到音响旁，调高了音量试图掩盖雨声。

左奇函：最后一班地铁肯定已经停了。

杨博文没有回应，他站在窗边，苍白的脸颊被闪电映得忽明忽暗。左奇函这才注意到他今天格外安静，往常总是微微上扬的嘴角此刻紧抿着，手指无意识的摩娑着窗框。

左奇函：博文？

左奇函走近他。

左奇函：你还好吗？

一道闪电劈过，杨博文猛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身体剧烈颤抖。左奇函下意识扶住他的肩膀，却被手下的温度吓了一跳——即使在闷热的雨夜里，杨博文的皮肤依然冰凉。

杨博文：没事。

杨博文勉强止住咳嗽，嘴角扯出一个微笑。

杨博文：老毛病了。

话音未落，整栋楼突然陷入黑暗。停电了。

左奇函在黑暗中摸索到杨博文的手腕，感受到他急促的脉搏。

左奇函：别动，我去找蜡烛。

他在储物柜里翻出一包应急蜡烛，颤抖的手划了三次火柴才点燃。

烛光中，杨博文的脸显得更加苍白，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他走向角落里的旧钢琴，那是左奇函从二手市场淘来给他在创作时用的。

杨博文：想听吗？

杨博文的手指轻轻搭在琴键上。

杨博文：我刚写完的一段旋律。

左奇函点头，举着蜡烛走到钢琴旁。烛光在杨博文的睫毛下投出扇形的阴影，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舒展开来，像一只白鸟找到了归宿。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左奇函屏住了呼吸。那不是欢快的旋律，也不是悲伤的调子，而是一种他从未听过的、介于两者之间的复杂情感。音符像雨滴一样坠落，又像眼泪一样咸涩。

左奇函：这是什么曲子？

演奏结束时，左奇函发现自己声音沙哑。

杨博文的手指仍停留在琴键上。

杨博文：给你的，叫《快门的速度》。

左奇函的心脏漏跳一拍。他从未告诉过杨博文，自己最珍视的从来不是那些精心构图的作品，而是那些偶然抓拍的、模糊的瞬间——那些因为快门速度不够而失焦的照片里，藏着最真实的情绪。

左奇函：你怎么知道...

杨博文：你的照片告诉我的。

杨博文转头看他，烛光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跳动。

杨博文：那些别人认为“失败”的模糊照片，才是你真正想表达的东西，不是吗？

雨声渐大，左奇函感到某种坚固的东西在自己心里融化了。他放下蜡烛，冲到自己的储物柜前，翻出一个尘封已久的盒子。

左奇函：我从没给任何人看过这些。

他拿出一叠照片铺在地上——全是失焦的、模糊的、不符合任何摄影规则的失败作品。一个奔跑的孩子变成彩色光斑，一盏路灯晕染成金色漩涡，雨中的伞模糊成流动的色块。

杨博文跪坐在照片之间，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那些影像，仿佛它们是什么珍贵易碎的宝物。当他抬起头时，左奇函看到他眼里闪着烛光般摇曳的泪。

杨博文：完美多无聊啊。

杨博文轻声说。

杨博文：些才是活着的证据。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杨博文仰起的脸，左奇函突然发现他睫毛上挂着未落的泪珠，像清晨悬在蛛网上的露水，随时会消散。某种冲动驱使着他俯下身，却在最后一厘米停住了。

杨博文闭上了眼睛。

他们的第一个吻带着蜡烛的烟味和雨水的潮湿，杨博文的嘴唇冰凉而柔软，左奇函能感觉到他在轻微地颤抖。当分开时，杨博文的咳嗽再次爆发，这次更加剧烈，他弯下腰，手紧紧抓住胸口。

左奇函：博文！

左奇函扶住他摇晃的身体。

左奇函：我们得去医院。

杨博文：不。

杨博文摇头，喘息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

杨博文：帮我拿杯水...

左奇函慌忙去接水，回来时看到杨博文已经吞下几片药丸，靠在钢琴旁闭目养神。他注意到药瓶上的标签——"用于囊性纤维化"。

左奇函：这是什么病？

左奇函的声音在颤抖。

杨博文睁开眼睛，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

杨博文：一种会慢慢带走呼吸的疾病。

雨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左奇函跪在杨博文面前，抓住他冰凉的手。

左奇函：为什么不告诉我？

杨博文：我不想让你用那种眼神看我。

杨博文轻声说。

杨博文：就像现在这样——充满怜悯。

左奇函：不是怜悯！

左奇函几乎喊出来，声音在空荡的工作室里回荡。

左奇函：是...是恐惧。害怕失去你。

杨博文抬起手，抚过左奇函的脸颊，指尖沾上了他的泪水。

杨博文：奇函，我每天都在失去自己的一部分。

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杨博文：但今晚，在这里，我感觉比任何时候都完整。

左奇函将脸埋进杨博文的掌心，闻到了药味掩盖下淡淡的松木香。他突然明白了那段旋律里的复杂情感——那是一个知道自己时间有限的人对生命的热爱与哀悼。

左奇函：还有多久？

他不敢抬头。

杨博文：医生说...如果情况好的话，两年。

杨博文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杨博文：足够我们完成《城市之声》了。

窗外的雨依然下个不停，左奇函感到自己的心脏被撕成了两半——一半为今晚的亲密而雀跃，一半为即将到来的永别而破碎。他紧紧抱住杨博文，仿佛这样就能阻止时间流逝。

我们会创造比时间更长久的东西。

左奇函在杨博文耳边低语。

左奇函：我保证。

杨博文在他怀里轻轻点头，然后开始哼唱那段旋律。左奇函闭上眼睛，让音乐和雨声充满自己，将这一刻刻进记忆最深处——烛光下，钢琴旁，他们相拥在雨夜中央，像两个找到归途的流浪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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