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惊澜录》
楔子:暴雨叩门
庆历三年夏,江南暴雨连下七日。
苏州知府衙门后堂,陈怀谦盯着案头渗水的邸报,指节捏得泛白。邸报边角被水晕开,“浙江海塘溃决”六字洇成淡墨团,像极了去年他在黄河大堤上见过的、被洪水泡胀的官印。窗外惊雷炸响,书童举着油纸伞撞进门:“大人,城西粮行又被抢了!难民说……说漕运衙门扣着赈灾粮!”
他抓起官服往身上一披,腰间玉佩却被桌角勾住——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刻着“守心”二字。此刻玉佩在暗夜里发着冷光,像极了二十年前他在巷口捡到的、被弃婴裹着的碎银——那时他才十岁,靠这碎银换了窝头,救了同巷三个饿毙的孩子。
暴雨砸在青石板上,陈怀谦踩着积水跑向粮仓,却见粮仓门口跪着个老妇,怀里抱着个冻僵的婴儿。她抬头看见他的官靴,突然扯住他的裤脚:“大老爷,您去年在城隍庙施粥时,说‘做官要像塘坝,替百姓挡住灾’……可如今坝塌了,官也塌了……”
雷声吞没了后半句。陈怀谦蹲下身,指尖触到婴儿冰凉的脸,忽然想起自己刚满周岁的儿子——此刻应在夫人怀里啃着拨浪鼓。而眼前这孩子,却永远等不到下一顿热粥。他解下官服披在老妇身上,布料浸透雨水,贴着皮肤传来刺骨的凉,却比他此刻心里的寒,轻了许多。
第一章:初入漩涡
庆历五年春,陈怀谦调任京官,任刑部主事。
京城的三月,柳丝刚泛青,宣武门却挂着新斩的犯人头颅。他路过时,见几个孩童围着血泊捡铜钱——那是百姓往犯人头上扔的“断头钱”,图个吉利。随从低声道:“大人,这是上月查贪腐的御史,被安了个‘通敌’的罪名……”话未说完,便被他抬手止住。
刑部衙门的砖缝里,长着株歪歪扭扭的槐树,据说是前朝旧物。陈怀谦到任次日,便在槐树下摆了张书桌,看卷宗时,总觉得树影在纸上晃,像极了苏州粮仓外的老妇。直到黄昏,他翻到一份浙江海塘案的旧卷,落款处赫然盖着“漕运总督府”的红泥官印,而主审官的名字,正是如今的吏部尚书——周明礼。
“大人,周大人请您过府饮宴。”小厮的通报打断了思绪。陈怀谦盯着袖口的补丁——那是夫人亲手缝的,针脚细密,却遮不住官服下露出的粗布内衬。他忽然想起母亲说过:“官服再光鲜,里子烂了,人就歪了。”
周府的花厅里,鎏金香炉飘着沉水香,案上摆着刚从江南送来的碧螺春。周明礼捻着胡须笑道:“怀谦啊,当年你在苏州治水,可是让老夫眼前一亮——如今来京城,可得懂些‘规矩’。就像这茶,头道涩,二道香,三道才知回味……”话未说完,丫鬟捧来个檀木盒,掀开竟是两锭金叶子,底下压着张纸条:“浙江海塘修缮款,还望陈大人‘秉公’处置。”
陈怀谦指尖刚触到金叶子,便像被火烫了般缩回——那触感,多像当年巷口的碎银。可此刻的银锭带着权势的温热,而当年的碎银,带着弃婴身上的寒气。他抬头看见墙上挂着的“明镜高悬”匾额,在烛火下晃出模糊的光,忽然想起苏州老妇的话:“坝塌了,能再修;官心塌了,拿什么补?”
第二章:暗潮涌动
庆历六年秋,黄河决堤,河南巡抚急递八百里加急文书:“沿岸七县被淹,赈灾银三十万两,竟有半数是铅胎假银!”
陈怀谦主动请命查案,却在出发前收到母亲从老家寄来的信,信里夹着片晒干的槐树叶——那是他当年在苏州种下的槐树,如今已亭亭如盖。母亲在信末写:“邻村李户家的牛病了,你小时候总去帮他喂草,如今他家送了袋新麦,娘给你留着,等你回家尝鲜。”
河南灾区的景象触目惊心:坍塌的房屋泡在泥水里,百姓啃着树皮,眼里满是绝望。陈怀谦蹲在泥地里,捡起半块掺了麦麸的窝头——这竟是用赈灾款买的粮食。随行的县丞擦着汗道:“大人,这假银的事……上头有人盯着呢,您看这黄河水,涨得快,退得慢,有些事啊,也急不得……”
夜里,他住在破庙里,借着火把翻看账本,忽然听见庙外传来抽泣声。掀开门帘,见个少女抱着个陶罐,正往枯井里撒纸钱:“爹,您说赈灾银能救咱全家,可银子是假的,粮是霉的……您走了,娘也跟着去了……”陶罐从她手里滑落,摔在石头上碎成几片,露出里面藏着的——竟是半枚铅胎银锭,边角刻着“漕运总署”的暗纹。
陈怀谦捡起银锭,指腹蹭过暗纹,忽然想起周明礼府里的鎏金香炉——那香炉底座,竟刻着同样的纹路。庙外的风卷着纸钱乱飞,像极了苏州粮仓的那场大火,烧了账本,却烧不毁百姓眼里的泪。他摸出怀里的槐树叶,叶片边缘已有些泛黄,却还透着股子清气——就像这世道,哪怕被淤泥埋着,总有些东西,能长出新的芽。
第三章:危局破局
庆历七年春,陈怀谦带着假银锭和账本回京,却在城门口被御林军拦住:“奉圣谕,陈大人涉嫌贪墨,即刻停职候审。”
关押他的诏狱里,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牢头扔来碗馊粥:“大人,识相点,把账本交了,周大人保你不死。”他盯着碗里浮着的虫,忽然笑了——当年在苏州,他喝过比这更馊的粥,那时想的是“救百姓”,如今哪怕死在诏狱,想的还是“救百姓”。
深夜,牢门被悄悄推开,竟是当年在苏州粮仓外遇见的老妇。她头发全白了,怀里抱着个包袱:“大人,我跟着难民一路进京,听说您被关在这儿……这是百姓们凑的纳鞋底,您穿着,脚底板热乎,心就不会冷。”包袱里掉出张皱巴巴的纸,是几十个红指印按成的联名状,写着“请还陈大人清白”。
陈怀谦捏着联名状,指腹擦过那些粗糙的指印——有农夫的茧,有妇人的裂,还有孩子没长全的指甲印。他忽然想起母亲的信,想起苏州的槐树,想起黄河边抱着陶罐的少女。诏狱的墙缝里,不知何时长出了株小槐苗,嫩芽顶着砖土,颤巍巍地往光里钻。
三日后,御书房。皇帝盯着案头的铅胎银锭,又看着陈怀谦递来的联名状,忽然问:“你明知查此案会得罪周明礼,为何还敢往前冲?就不怕死?”
陈怀谦叩首在地,额头贴着青砖:“陛下,臣怕的不是死,是百姓指着臣的脊梁骨说‘官心塌了’。当年臣在苏州见老妇抱着冻僵的婴儿,就懂了——做官不是穿光鲜的官服,是做百姓的塘坝,哪怕被洪水冲垮,也要护着身后的人。”他摸出怀里的槐树叶,叶片虽枯,脉络却清晰如掌纹,“这是臣在苏州种的槐树,百姓说,槐树扎根深,就像官心,扎在百姓堆里,才不会歪。”
第四章:惊澜乍起
庆历七年夏,周明礼及其党羽下狱,漕运总署贪腐案牵连数十名官员,史称“漕银案”。
陈怀谦复职,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奉旨整顿全国漕运。赴任前,他回了趟老家,母亲牵着他的手走到槐树下:“你爹走时说,做人要像这槐树,看得见光,也经得住风。当年你捡碎银救孩子,娘就知道,你心里的火,没灭。”
江南漕运码头,陈怀谦看着新铸的“赈灾银”入库,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陈大人!”转身见是当年黄河边的少女,如今抱着个襁褓,襁褓上绣着槐树纹样:“大人,这是我儿子,我给他取名‘守塘’,就盼着他长大后,也能做个替百姓挡灾的人。”
秋风掠过码头,带来槐树的清香。陈怀谦摸着腰间的“守心”玉佩,忽然看见远处水面上,几叶扁舟正载着新麦驶向灾区,船篷上晒着的,是百姓们新纳的鞋底——千针万线,缝的是对世道的盼,对官心的信。
他忽然懂了:宦海如潮,有惊涛骇浪,也有暗流漩涡,但只要心里的槐树不死,根扎在百姓的土地里,便永远能等来春风,吹开满身的霜雪。
(未完待续)
永闯轻小说集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