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量子蝉蜕

黑暗持续了整整十二秒。

当应急电源重新启动时，林烛发现自己漂浮在实验室中央——不，准确说是悬浮。他的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状态，皮肤下流淌着与晶化体相同的光路。量子发射器的主屏上，进度条显示：【同化率87%】

小六的异化躯壳已完全解体，化作无数发光神经束缠绕在控制台上。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次你终于没有在关键节点逃跑。"

林烛的指尖碰到操作面板，金属竟像水银般漾开波纹。他突然理解了一切——孢子不是入侵者，而是被人类潜意识召唤的进化钥匙。防空洞的墙壁正在融化，露出外部景象：成千上万的感染者站在暴雨中，他们皮肤上的晶簇网络正将雨水折射成彩虹桥，连接着低垂的双月。

"1999年格里菲斯天文台的观测数据。"小六的神经束组成全息投影，显示出一段被加密的档案，"当时就发现了月球轨道异常，但真正异常的……"

影像切换至南极冰层下的古老建筑群，某种非欧几何结构的黑色石碑上刻满晶簇图案。林烛的视神经突然灼痛——那些图案正在他视网膜上重组，化作一段DNA序列。

【欢迎回归母体网络】

实验室突然剧烈震动。林烛看到自己的左臂正在分解成光粒，而防空洞深处传来某种巨大心跳声。他跌跌撞撞走向记忆编码器，在完全异化前最后输入了父亲教他的天文坐标——

所有屏幕瞬间雪亮，显示出地球外层空间的最新影像：

那不是双月。

而是某个环绕地球的环形构造体，它表面橙红光芒的脉动频率，与人类感染者完全同步。

林烛的声带已晶化，但他仍嘶吼出最后的人类语言："是戴森环！我们一直在……"

他的身体爆发出强光。

在意识消散前的万分之一秒，林烛终于看清真相——地球是培养皿，人类是信号中转器，而所谓末日，不过是碳基生命向硅基跃迁的蝉蜕瞬间。

林烛的意识在虚无中下坠。

他看见自己碎裂的身体化作光粒，又被某种引力牵引着，穿过地壳、越过岩浆层，最终降落在南极冰盖之下——这里没有雪，只有一座由黑色六棱柱组成的倒立城市。

冰层像被无形力场撑开的穹顶，露出下方千米深的巨大空洞。

林烛（如果这团具有自我认知的光雾还能称之为林烛）漂浮在碑林之间，每块石碑表面都浮动着与感染者皮肤相同的晶簇纹路。

某块倾斜的石碑前，跪着一具被冰封的尸体。

防寒服左臂的国旗标志已经褪色，但胸牌仍清晰可辨：【格里菲斯天文台 极地科考队 林昭】。

父亲的后颈处，一丛晶簇刺破防护服，形成完美的麦克斯韦方程组立体模型。

"第三次循环还是找来了。"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林烛的光雾剧烈震荡，他看见冰层反射出无数个自己的倒影——有些穿着白大褂，有些是军装，最近的那个影像甚至还在穿高中校服。

石碑突然亮起幽蓝光芒，浮现出公元前3000年的场景：苏美尔祭司们正在用发光的黑石建造通天塔，而天空中悬挂着两个月亮。

【文明筛选机制】石碑传递的信息直接烙进林烛的意识，【每五千四百年激活一次，将足够成熟的物种接入量子永生网络】

冰封的尸体突然抬头。

父亲的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团橙红光芒："你以为自己在反抗？那些声波代码、记忆编码器、甚至防空洞的位置……全都是引导程序的一部分。"

林烛想要呐喊，却发现自己正在重组身体——由冰晶构成的新躯壳，指尖延伸出与石碑材质相同的黑色神经束。

他触碰父亲尸体的瞬间，南极洲的全息投影在眼前展开：

冰盖下埋藏着十二万具人类尸骸，每具骨骼的天灵盖上都生长着微型戴森环模型。

石碑群开始合唱，用非人类的频率震荡出真相：

第一次循环，人类建成巴别塔时被重置；

第二次循环，文艺复兴时期发现南极碑文；

而这次——

林烛的新躯体突然被拉向冰穹顶端。穿过层层冰晶时，他看见每个冰核里都封存着一段文明残影：玛雅祭司用晶化头骨观测双月，二战潜艇在冰层下拍摄到发光巨构体……

当他的视野突破最后一道冰障时，真正的星空终于展现——

地球被包裹在蛛网般的发光神经束中，而每根"蛛丝"的尽头，都连接着太阳系其他行星上同样陷入晶化的文明废墟。

父亲的声音在神经束中回荡："欢迎见证人类毕业典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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