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面3

红裙女人的手指几乎触到许辰的喉咙，周瑾猛地将他推开，举起那把青铜短刀。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周瑾暴喝一声，短刀突然迸发出刺目的青光。

女人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后退几步。面具上的表情扭曲变形，空洞的眼窝里渗出黑血。

"跑！去祭坛！"周瑾拽起许辰，朝树林深处奔去。身后，黑雾重新凝聚，红裙女人的身影时隐时现。

"什么祭坛？"许辰踉跄着跟上，肺部像被火烧一样疼。

"三百年前傩面教举行仪式的地方！"周瑾边跑边从湿透的包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地图，"就在这片林子中央，那里的法阵能削弱它的力量！"

树枝像活物般抽打着两人的脸和手臂，划出道道血痕。许辰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毛骨悚然——那些滴落的血珠悬浮在空中，被黑雾吸收，每吸收一滴，红裙女人的身形就凝实一分。

"它在吸我们的血！"许辰大喊。

周瑾咒骂一声，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盐撒在身后。盐粒接触黑雾的瞬间爆出火花，暂时阻隔了追击。

"快到了！"周瑾指向前方。

树林豁然开朗，露出一片圆形空地。地面铺着古老的青石板，上面刻满了与面具内侧相似的诡异符文。空地中央是一个石制祭坛，上面布满了暗褐色的污渍。

许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场景与他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上去！"周瑾推着他踏上祭坛，"这是唯一能克制它的地方！"

两人刚站上祭坛，黑雾便如潮水般涌入空地，在边缘徘徊不前。红裙女人缓步走来，停在祭坛边缘，歪头"注视"着他们。

"为什么......抵抗......"女人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同时开口，"我只要......回家......"

周瑾将青铜短刀塞给许辰："听着，待会我引开它，你用这把刀刺穿面具。记住，必须正中眉心那个符号！"

"那你怎么办？"许辰死死抓住周瑾的手臂。

周瑾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我研究了傩面教二十年，等的就是这一天。"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上面是一个穿红裙的年轻女子，"三十年前，我妹妹周莹去了李家村做民俗调查，再也没回来......"

许辰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

"集体自杀事件后，唯一失踪的就是我妹妹。"周瑾的眼睛布满血丝，"我一直怀疑那不是自杀，而是某种仪式。现在我知道了，有人用她做容器，想复活这个邪灵！"

红裙女人突然发出一声尖啸，猛地冲向祭坛。周瑾一把推开许辰，自己却被女人掐住脖子提了起来。

"周莹！"周瑾挣扎着大喊，"我知道你还在里面！醒醒！"

女人的动作迟疑了一瞬，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人性的光芒，但很快又被黑暗吞噬。她将周瑾重重摔在祭坛上，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周瑾！"许辰想冲上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周瑾口吐鲜血，却仍挣扎着从祭坛上爬起来。他掏出一张符纸贴在胸前，开始用嘶哑的声音念诵咒语。符纸燃烧起来，蓝色的火焰包裹住他的全身。

"记住，活着的人更重要！"周瑾对许辰大喊，"刺穿面具！解救我妹妹！"

说完，他整个人化作一团蓝色火球，扑向红裙女人。两股力量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气浪将许辰掀翻在地，青铜短刀脱手飞出，滑到祭坛边缘。

烟雾散去，许辰看到周瑾躺在地上，胸口一个大洞，已经没了呼吸。红裙女人跪在一旁，面具裂开一道缝隙，黑雾从中渗出。她似乎受了重创，动作变得迟缓。

许辰强忍悲痛，悄悄爬向青铜短刀。就在他即将够到的瞬间，一只冰冷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爸爸......"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许辰回头，看到那个红裙小女孩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没有五官的脸上正慢慢浮现出眼睛、鼻子和嘴——那赫然是他记忆中早逝女儿的模样！

"萌萌？"许辰浑身发抖，理智告诉他这是幻觉，但父亲的本能让他无法对"女儿"下手。

"爸爸，我好冷......"小女孩流下血泪，"抱抱我......"

许辰的视线模糊了，他伸出手，却在最后一刻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清醒过来。"你不是我女儿！"他一脚踢开小女孩，抓起青铜短刀。

小女孩发出愤怒的尖叫，身体迅速膨胀变形，又变回了红裙女人。她扑向许辰，两人在祭坛上翻滚扭打。面具几乎贴到许辰脸上，他闻到一股腐朽的气息，耳边响起无数人的哭喊声。

"为什么......拒绝我......"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悲伤，"我只是想......再见到我的孩子......"

许辰一愣，就在这分神的瞬间，女人将他压在身下，面具缓缓贴近他的脸。许辰拼命挣扎，但四肢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动弹不得。

"戴上我......我们就能团聚了......"女人轻声呢喃。

面具越来越近，许辰绝望地闭上眼睛。突然，一个画面闪过他的脑海——五岁那年，母亲带他去李家村探亲，后来母亲失踪了，父亲告诉他母亲是病死的......

"等等！"许辰猛地睁大眼睛，"你是......妈妈？"

女人的动作停滞了。面具微微颤抖，黑雾翻腾不定。

许辰的心脏狂跳，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脑海："三十年前......李家村......林素心？"

面具突然发出一声悲鸣，从女人脸上脱落，掉在祭坛上。没有了面具，女人的身体迅速腐烂，转眼间变成一具穿着红裙的骷髅，散落在许辰身上。

许辰挣扎着爬起来，看向地上的面具。面具上的表情不再是狰狞的笑，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悲伤。内侧，许辰第一次注意到那里刻着两个小字：素心。

"真的是你......"许辰跪在面具前，泪水模糊了视线。他记忆中温柔的母亲，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邪灵？

面具微微震动，一个温柔的女声直接在许辰脑海中响起："辰辰......我的孩子......"

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许辰脑海——三十年前，年轻的林素心带着五岁的许辰回李家村探亲。村里一个秘密教派选中她作为"容器"，想通过古老仪式复活他们信奉的神明。仪式出错，林素心的灵魂被囚禁在面具中，而许辰被父亲匆忙带走，记忆被刻意模糊......

"他们骗了我......"面具中的声音充满痛苦，"说仪式能让我永远保护你......结果却让我伤害了你......"

许辰颤抖着伸出手，轻触面具。一瞬间，他感受到了母亲的存在——那种温暖、那种无条件的爱，即使经历了三十年的囚禁和扭曲也未曾改变。

"妈妈......"许辰哽咽着，"我该怎么帮你？"

"杀了我......"林素心的声音带着决绝，"用那把刀刺穿面具......让我安息......"

许辰看向手中的青铜短刀，又看向面具。那是他母亲最后的残魂，一旦刺下，她就将永远消失。

"一定有别的办法！"许辰摇头，"周瑾说过这些法器能引魂归位......也许我能找到方法让你复活......"

"不！"林素心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这个面具已经被污染了！它吸收太多怨气，复活的不再是我，而是一个怪物！辰辰，求你了......让我解脱......"

面具突然剧烈震动，黑雾重新开始凝聚。许辰看到面具上的表情又开始扭曲，林素心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快......它要重新控制我了......求你了......儿子......"

许辰泪流满面，举起青铜短刀。就在他即将刺下的瞬间，面具突然飞起，重新贴在了那具红裙骷髅上。骷髅迅速重组，黑雾凝结成血肉，红裙女人再次站了起来。

"太晚了......"女人的声音变成了林素心和另一个陌生声音的混合体，"仪式......必须完成......"

许辰后退几步，绝望地意识到母亲的灵魂正在被那个古老邪灵彻底吞噬。他握紧青铜短刀，却无法对"母亲"下手。

红裙女人缓缓走近，伸手抚摸许辰的脸颊。触碰的瞬间，许辰看到了母亲最后的记忆——她自愿参加仪式，只为获得力量保护体弱多病的儿子；仪式出错时，她用尽全部意志力将邪灵困在面具中，阻止它寻找新的容器......

"我爱你......"林素心的声音清晰了一瞬，"永远记住......真正的我......"

说完，红裙女人突然抓住许辰持刀的手，狠狠刺向自己的面具。刀尖接触面具的瞬间，刺目的白光爆发，许辰被冲击波掀飞，重重摔在祭坛边缘。

当他挣扎着爬起来时，看到面具悬浮在空中，裂纹从刀刺的位置向四周蔓延。黑雾从裂缝中喷涌而出，伴随着无数凄厉的惨叫。红裙女人的身体如沙粒般消散，最后时刻，许辰看到一个透明的女性身影对他微笑，然后化为光点消失。

面具"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碎成两半。黑雾散去，阳光重新照进空地。

许辰爬过去，捡起破碎的面具。内侧，那个"素心"的名字正在慢慢褪色。他将面具贴在额头，最后一次感受母亲的存在。

"再见，妈妈......"

三个月后，许辰站在周瑾的墓前，放下一束白菊。墓碑旁是周莹的衣冠冢，两兄妹终于以这种方式团聚。

许辰的口袋里装着那本古籍的最后一页，上面记载着一个令人不安的信息——傩面教的"引魂归位"仪式需要七个面具，而他摧毁的只是第一个。

远处，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站在树荫下，静静"注视"着许辰。当许辰若有所觉转头时，那里空无一人，只有一片枯叶缓缓飘落。

许辰摸了摸胸口的内袋，那里装着半块黑檀木面具的碎片。有时在深夜，他仍能听到若有若无的摇篮曲，像是母亲在哄孩子入睡。

而在他工作室的角落里，那个铝合金箱子静静躺着，里面的铜铃、木梳、铜钱、绣花鞋和铜镜偶尔会无风自动，发出轻微的响声，仿佛在等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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