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空气粘稠得像凝固的油脂。暗房里没有窗户,只有墙壁吸音软包将任何细微的声响都吞噬殆尽,留下令人窒息的死寂。林霁站在厚重的沉香木桌旁,指尖下是冰冷光滑的桌面纹理,沈铎那霸道而冰冷的雪松威士忌信息素如同实质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被侵占的刺痛。
门开了。
没有脚步声,只有一股更强烈、更凝练的冷冽气息席卷而来,瞬间压过了房间里原有的残留。林霁的脊背瞬间绷紧,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他转过身。
沈铎就站在门口,逆着走廊投进来的微弱光线,高大的身形几乎填满了整个门框。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丝绒家居服,质地柔软,却丝毫软化不了他周身迫人的气场。三天前的狼狈和失血苍白已荡然无存,此刻的他,恢复成了那个掌控一切的沈氏帝王。只是,他脸色依旧有些冷硬,小腹的伤口显然并未痊愈,但这无损于他那双眼睛的锐利。
他的目光,像手术刀,精准地落在林霁的后颈——那里光洁白皙,尚未被任何Alpha标记,散发着独属于Omega的、雨后青草般的涩香,微弱却倔强地抵抗着他信息素的入侵。
“颈环。”沈铎开口,声音低沉,在密闭的空间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回响。
周管家无声地出现,双手捧着一个打开的黑色丝绒盒子。里面躺着一个项圈。材质是某种哑光的黑色合金,触手冰凉,设计极简,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只在贴近皮肤的内侧嵌着几枚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感应灯点。它散发着一种冰冷的科技感和绝对的禁锢感。
林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指尖微微蜷缩。他看着那个颈环,仿佛看到了一条无形的锁链。
沈铎没有动,只是用眼神示意周管家。
管家上前一步,动作专业而精准,带着白手套的手拿起颈环。冰凉的合金触碰到林霁温热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咔哒一声轻响,搭扣在他颈后合拢,严丝合缝。颈环的宽度恰到好处地覆盖了他整个腺体区域,内侧的感应点紧密地贴着他的皮肤,带来一种被无数冰冷眼睛盯视的错觉。一股极其微弱的电流感瞬间窜过,仿佛某种连接被强行建立。
“定位和信息素监测已启动。”周管家低声汇报,如同在陈述一项仪器的调试结果。
沈铎的目光依旧锁在林霁的颈间,看着那冰冷的黑色项圈禁锢着那片脆弱的肌肤,看着那抹青草涩香被金属的冷光覆盖。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餍足的神色,仿佛一件失而复得的珍贵藏品终于被打上了独属于他的烙印。
“你的第一项工作,”沈铎的声音打破了沉寂,“调一款雪松基调的香。要纯粹的‘沉静’。”他的要求简单直接,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命令口吻。
林霁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需要适应这个角色,这个被买下的调香师兼“容器”的角色。
周管家示意他跟上。穿过那条铺着厚地毯的走廊,再次站在那面巨大的玻璃幕墙前。冰冷的玻璃门无声滑开,恒温恒湿的清新空气涌出,带着各种香料混合的、复杂而纯净的气息,与暗房里那令人窒息的雪松威士忌截然不同。
林霁走了进去。玻璃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这里明亮、洁净、专业得近乎苛刻。他走到中央宽阔的白色调香台前,看着锃亮的不锈钢工具和琳琅满目的水晶瓶。这里本该是调香师的天堂,此刻却更像一个透明的刑讯室。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暗房的压抑感排出肺腑。目光扫过冷藏柜里标签繁多的精油。最终,他锁定了一个深棕色的小瓶——喜马拉雅雪松(Cedrus deodara)。顶级产区,年份极佳。他戴上薄如蝉翼的乳胶手套,动作精准地取出一支水晶滴管。
打开瓶塞,一股极其冷冽、干燥、带着高山凛冽空气和古老木质深邃气息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纯粹的雪松,强大而孤高。林霁小心地吸取一滴,滴在试香纸上。深琥珀色的液体在纸面上晕开,气味霸道地扩散。
他需要“沉静”。纯粹的雪松太过冷硬,缺乏安抚的维度。他思索着,目光扫过台面。乳香精油(Boswellia sacra)——带着宗教般的宁谧与树脂的微暖甜意,能增加深度和包容感。他取了一滴,轻轻点在雪松旁边。接着是广藿香精油(Pogostemon cablin)——那独特的、泥土般的清苦药感,能赋予大地般的安稳基调,中和雪松的锐利。
三股气息在试香纸上缓缓交融,一个经典而稳固的沉静雪松香氛雏形已然形成。冷冽、深邃、宁和。很完美,符合要求。
然而,就在他准备将配方记录在气味日记本上时,指尖却鬼使神差地顿住了。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一支极细的、用于微量取样的铂金针。一个念头,带着压抑许久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反抗,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
他放下滴管,拿起那枚纤细冰冷的铂金针。动作轻巧得如同做贼。他没有去看玻璃幕墙外是否有人注视——他知道一定有。他将针尖极其轻微地在自己后颈腺体处,那被冰冷颈环覆盖的边缘肌肤上,极快地、蜻蜓点水般蹭了一下。针尖上,沾染了一丝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属于他自己的信息素原液——那雨后初晴、带着湿漉漉青草涩意的气息。
他屏住呼吸,心跳在胸腔里擂鼓。他迅速将针尖探入刚刚调和好的、盛在小水晶瓶里的雪松基底香精中,轻轻搅动了一下。那微乎其微的一丝青草涩香,瞬间融入了冷冽的雪松海洋。
做完这一切,他才拿起试香纸,轻轻扇动,让融合后的香气散发出来。冷冽的雪松依旧主导,乳香的宁谧和广藿香的清苦包裹着它。然而,在那宏大的、冰冷的木质香调深处,极其细微地,潜藏着一缕几乎难以捕捉的、带着生命韧性的青草涩意。它像岩石缝隙里挣扎出的一抹绿芽,脆弱,却顽强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林霁拿着那张承载了“秘密”的试香纸,走向玻璃调香室外。沈铎正坐在外间一张宽大的黑色真皮沙发上,手里随意翻着一本硬壳外文书,姿态放松,仿佛只是在等待一件寻常物品。周管家垂手侍立在一旁。
林霁将试香纸递到沈铎面前。
沈铎放下书,抬起眼。他的目光先落在林霁颈间的黑色颈环上,停留了一瞬,才漫不经心地接过试香纸。他姿态优雅地凑近鼻端,闭目,深深嗅吸。
顶级Alpha的嗅觉敏锐得可怕。
起初,是他熟悉的、要求的冷冽雪松,带着乳香的宁谧和广藿香的安稳基底。完美符合“沉静”。然而,就在那宏大沉静的表象之下,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突兀的气息,像一根细小的毒刺,精准地扎破了他感官的屏障。
雨后青草。被碾碎后渗出的、带着泥土腥气的涩香。
属于林霁的、Omega的信息素原液的气息。
沈铎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深潭般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翻涌起冰冷的、足以冻结一切的狂怒风暴!那绝非发现瑕疵的愠怒,而是一种领地被侵犯、所有权被玷污的、野兽般的暴戾!
“谁、准、你——”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话音未落,林霁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手腕就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狠狠攥住!剧痛瞬间从腕骨传来,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捏碎!他闷哼一声,整个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向前拖拽!
砰!
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玻璃幕墙上,震得他眼前发黑。紧接着,那只攥着他手腕的手松开,转而掐住了他的脖子!冰冷的手指如同钢箍,紧紧扼住他脆弱的咽喉,力道之大让他瞬间窒息,肺部火烧火燎!
沈铎的脸近在咫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燃烧着骇人的怒火,再找不到一丝之前的优雅从容,只剩下赤裸裸的、被触犯逆鳞的凶戾。“——把你的脏东西,混进我的雪松?!”他低吼着,灼热的、带着威士忌烈香的气息喷在林霁脸上,像鞭子抽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我买下的一个容器!谁给你的胆子污染我的味道?!”
林霁被掐得几乎失去意识,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挣扎声,双手徒劳地去掰沈铎如铁钳般的手指,却撼动不了分毫。颈环冰冷的边缘硌着皮肤,内侧的感应灯点疯狂闪烁着微弱的红光,记录着这暴力的瞬间和他信息素的剧烈波动。
“我……”林霁从几乎窒息的喉咙里挤出一点嘶哑的声音,因为缺氧而布满生理性泪水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簇同样倔强的火焰,“……只是……让它……更真实……沉静……不是……只有……冰冷……”
“闭嘴!”沈铎的怒火被这微弱的反抗彻底点燃。他猛地松开扼住林霁脖子的手,却在对方因脱力而滑落的瞬间,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粗暴地将他整个人拖离玻璃墙,朝着那条通往黑暗的走廊拖去!
“看来,你需要更深刻地理解,什么是‘服从’!”沈铎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残酷的宣判意味。
林霁被拖得踉跄,根本无力反抗。衣领勒得他几乎再次窒息,昂贵的衬衫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周管家面无表情地跟在几步之后,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厚重的暗房门被沈铎一脚踹开。里面浓重的雪松威士忌气息如同等待猎物的猛兽,扑面而来。
沈铎像扔一件破布娃娃般,将林霁狠狠掼在那张宽大的沉香木桌上!坚硬的桌面撞得林霁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痛呼被压在喉咙里。他还没缓过气,冰冷的金属触感就贴上了他的手腕和脚踝。
咔哒!咔哒!
手铐和脚镣瞬间锁死,将他呈大字型牢牢禁锢在冰冷沉重的桌面上。
暗房的门在周管家身后沉重地关上,彻底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和希望。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林霁。只有沉重的木质气息和沈铎那无处不在的、带着暴怒的雪松威士忌信息素,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钻进他的鼻腔,渗入他的皮肤,疯狂地挤压着他每一寸空间。
沈铎的身影在绝对的黑暗中只是一个更浓重的轮廓。他没有说话,但那股恐怖的、顶级Alpha/Enigma的信息素压制如同实质的海啸,毫无保留地、狂暴地倾泻而下!不再是之前若有似无的缠绕,而是最直接、最粗暴的力量碾压!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间冻结了林霁的血液!紧接着,是灼烧!威士忌的烈性仿佛在他血管里点燃,焚烧着他的内脏!雪松的尖锐如同无数冰锥,狠狠刺入他的神经末梢!两种极端的感觉在他体内疯狂撕扯、冲撞!
“呃啊——!”林霁的身体像被扔上岸的鱼,剧烈地弹动、痉挛起来,却被冰冷的镣铐死死固定。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上。窒息感比刚才被掐住脖子时更甚,肺叶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是炸开的金星和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腺体在颈环下疯狂跳动,灼痛不已,属于他自己的青草涩香被彻底淹没、碾碎,一丝一毫都无法逸出。
生理性的泪水汹涌而出,混着冷汗滑落鬓角。牙关紧咬,却抑制不住痛苦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破碎不堪。他像被钉在祭台上的羔羊,承受着来自神灵的怒火,毫无还手之力。意识在极致的痛苦和窒息中浮沉,濒临溃散的边缘。
黑暗中,沈铎的呼吸沉重而冰冷,像一头巡视着濒死猎物的猛兽。他站在桌边,居高临下地感受着林霁在信息素碾压下濒临崩溃的痛苦挣扎。那浓烈的、被彻底压制和碾碎的青草涩香,混合着汗水和泪水的咸腥,以及沉香木沉郁的苦味,形成一种扭曲而刺激的感官体验。
他在欣赏。欣赏这胆敢“污染”他所有物的容器,如何在他的绝对力量下颤抖、哭泣、濒临瓦解。
林霁在无边的痛苦和黑暗中挣扎,每一次痉挛都让冰冷的金属镣铐更深地陷入皮肉。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前一秒,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被碾碎的青草根部渗出的最后一点汁液,带着苦涩的腥气,顽强地浮现在他混乱的脑海深处:
囚徒……也会有……春天……
这个念头,像一粒在绝境中埋下的种子,带着尖锐的棱角和决绝的恨意,深深刺入了他濒临破碎的意识深处。
TBC.
这是一本短篇小说集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