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拓荒裂玉卵》——铜镇碎断描金梦,铁犁劈开万顷墒
场景:大虞朝·户部清吏司·算盘声噼啪作响的议事厅
议事厅窗棂半开,初春的风裹挟着雨后的泥腥气卷入,吹得墙架上卷帙微微晃动,也吹得长条紫檀木案几上几本摊开的厚厚账册哗啦作响。空气里弥漫着墨臭陈年纸张的霉味,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铜钱锈蚀的气息。厅内并非沙盘,而是一张巨大的由上好宣纸裱糊的《大虞疆域田赋总图》,山川城池田亩矿藏皆以蝇头小楷标注其上。
新任户部左侍郎李崇俭,年约四旬,面容清癯似刀削斧劈,眉头紧锁得能夹死苍蝇。他并非用手指戳图,而是用一柄磨得发亮的黄铜镇纸,重重压在地图边缘一片标着“陇西道·河西郡”的广袤区域上,镇纸与桌面撞击,发出沉闷的“笃”的一声。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压得厅内几个主事书办噤若寒蝉:
“部堂大人,”他转向端坐主位面白微胖的户部尚书赵丰年,“河西郡拓荒屯田兴修水渠之议,刻不容缓!‘祥麟阁’那虚耗,应立即叫停!” 他镇纸所指猛然移向地图另一端——那里用鲜艳朱砂勾勒出一座华美的园林雏形,园中心一座垒石高台之上,供奉着一枚用金粉描绘在图纸上显得格外醒目的巨卵模型(此乃工部巧匠为邀宠赶制的“瑞兽呈祥”之兆)。李崇俭的语气带着难以抑制的焦灼:
“区区一枚‘天降祥瑞卵’,耗费竟如此骇人!单单营造那供奉高台描金绘彩日夜香火供奉专人看护,耗费纹银两千二百两!其所寓之‘祥瑞’,能当种子?能溉田亩?能铸犁铧?钦天监那帮人言其蕴‘盛世之气’,折算成实利,连七两都欠奉!更需专辟福地,耗费人力物力,犹如吞金之兽!”
尚书赵丰年闻言,胖脸上肥肉抖了抖,下意识看向身旁垂手侍立的老侍郎钱福。钱福须发花白,眼神浑浊却透着圆滑世故,他是三朝元老,深谙“祥瑞”对上意的重要。他微微躬身,慢悠悠道:“李侍郎此言差矣。祥麟阁乃陛下亲口嘉许,昭示我大虞天命所归四海升平。一枚祥瑞卵,抵得上十万雄兵,安万民之心。此乃根本,岂能以寻常银钱度之?再者,河西那苦寒之地,地瘠民贫,开荒引水靡费巨大,不如……”
“不如?!钱老侍郎!” 李崇俭不等他说完,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算珠崩盘,手中镇纸“啪”地一声拍在河西郡的位置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溅出几点,“您老耳聪目明!河西是地瘠民贫?!” 他指向那片区域,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那分明是黄河故道淤出的沃土!日照充足,只是缺水缺人!只需投入七百两!区区七百两银子!” 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强调,“就能购置犁铧千具,分发流民!疏浚旧渠引水!稍加扶持,今秋便能收回新垦粮赋,折算银钱足有三十两!七百两对两千二百两!一亩熟地顶你四个卵! 产出是你那虚无缥缈之物的四倍有余!这笔账,” 他猛地抓起桌上一个油腻的旧算盘,手指如飞般噼里啪啦一通狂拨,算珠碰撞声清脆刺耳,“最笨的伙计都能算清!算盘珠子都崩到你老脸上了,你还视若无睹?!”
他猛地将算盘推向赵丰年面前,算盘梁上,两组数字触目惊心:
【祥瑞玉卵·单枚供养】
初始耗费:2200两纹银
预期“利”(虚无缥缈):≈ 7两(盛世之气?民心?不可折算)
风险:极高(全凭天意,毫无保障)
【河西拓荒·单郡投入】
初始投入:700两(基本农具流民口粮渠工米粮)
预期秋赋(保守):≈ 30两(新垦粮折银)
收益周期:短(一季可见效)
后续收益:持续产出安置流民充实边郡
算盘上的数字冰冷而残酷。七百与两千二,三十与七,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赵丰年圆润的脸上。李崇俭那“一亩熟地顶你四个卵!”的怒吼,如同惊堂木拍案,在充斥着算盘声的户部议事厅里反复回荡,震得钱福老侍郎浑浊的眼珠都缩了缩。争论的核心,已非简单的银钱算计,而是务实兴邦与邀宠媚上之争!是库银该流向沃土青苗,还是虚掷于描金画卵之上!
厅内一片死寂,只剩下窗外风吹卷帙的哗啦声,和李崇俭因激愤而略显粗重的喘息。户部尚书赵丰年盯着算盘上的数字,胖脸上的汗珠,无声地滚落下来,滴在“祥麟阁”那枚刺眼的金卵图样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水渍。那承载着“盛世祥瑞”的金卵,此刻在冰冷的数字对比下,显得如此苍白而可笑。而河西郡那片广袤的标注着“待垦荒田”的灰色区域,在李崇俭的铜镇纸下,仿佛正发出无声的焦渴的呐喊。
李崇俭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锥子,死死钉在赵丰年脸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沉甸甸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砖砸在地上: “部堂大人!府库……还有多少银子经得起这般挥霍?是让这金卵孵出虚无的‘盛世’,还是让铁犁翻开真正的沃土?河西……等不起!大虞的根基……更等不起!” 他猛地抬手,竟将手中那柄象征户部权柄的黄铜镇纸,“咔嚓”一声,掰成了两段!一股无形的凛冽之气,瞬间充斥了整个议事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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