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温以夏的声音斩破混乱,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路建国动作一滞,醉眼朦胧地看向门口:“……谁?”
路景熙看到温以夏的瞬间,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极致的难堪和恐慌。他猛地挣扎起来:“滚!谁让你来的!滚出去!”
路建国却松开了他,摇摇晃晃地走向温以夏,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身上价值不菲的校服和鞋子,咧开嘴,喷出浓烈的酒臭:“哟?送钱的来了?”
温以夏强迫自己冷静,无视路景熙绝望的眼神:“路先生,暴力解决不了问题。路景熙还是学生,你这样是违法的。”
“违法?”路建国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猛地踹翻脚边的塑料凳,“老子教训自己儿子,天王老子也管不着!你算什么东西?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他逼近一步,油腻的手指向温以夏胸口戳来,“想管闲事?行啊!他爹欠了龙哥五万!你替他还?”
温以夏侧身避开那只手,目光扫过蜷缩在墙角、死死攥着拳头的路景熙,沉声道:“钱的事可以谈。你先放开他。”
“谈?”路建国嗤笑,突然一把抓住温以夏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小子,别跟老子耍花样!现在!立刻!拿钱!”
温以夏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手臂的伤口被狠狠挤压,剧痛让他闷哼一声,纱布瞬间洇开刺目的鲜红!
“放开他!”路景熙像被触到逆鳞的野兽,猛地扑上来撞开路建国!
路建国猝不及防被撞倒在地,后脑勺磕到翻倒的桌角,发出一声痛嚎。
“小畜生!你敢打老子?!”他彻底暴怒,抄起地上的碎酒瓶就朝路景熙刺去!
“小心!”温以夏想也不想,扑过去挡在路景熙身前!
嗤啦——!
锋利的玻璃边缘划过温以夏的左肩!昂贵的校服衬衫应声撕裂,一道长长的血口从肩头蜿蜒至锁骨上方,鲜血迅速涌出,染红了白色的布料!
时间仿佛静止了。
路建国看着温以夏肩膀上迅速扩大的血迹,酒似乎醒了一半,握着破酒瓶的手僵在半空。路景熙看着挡在自己身前、肩膀染血的背影,瞳孔剧烈震颤,所有的愤怒、屈辱、抗拒在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和某种更汹涌的东西击得粉碎。
“血…血……”路建国看着自己手上的玻璃碴,又看看温以夏肩膀上刺目的红,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恐惧和茫然的扭曲表情,“不关我事…是他自己撞上来的……”他踉跄着后退,撞开门,像逃避瘟疫一样冲进了外面的暴雨中。
狭小的客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浓重的血腥味。
路景熙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靠着墙壁滑坐在地,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他看着温以夏染血的肩膀,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温以夏忍着剧痛,撕开被划破的衬衫下摆,用力按住肩膀的伤口止血。他走到路景熙面前,蹲下,伸出没受伤的手:“能动吗?”
路景熙看着他染血的手指,猛地别过头,声音嘶哑破碎:“…为什么?”
“先离开这里。”温以夏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他用力将路景熙拉起来。路景熙浑身冰冷,脚步虚浮,几乎是被温以夏半架着拖出了这个充满暴力和绝望的牢笼。
外面的暴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两人身上的血污和狼狈。温以夏撑着那把摇摇欲坠的黑伞,大半都倾倒在路景熙那边。
“去哪?”路景熙的声音在雨声中几不可闻。
温以夏没回答,只是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积水的巷道里穿行。雨水模糊了视线,伤口在雨水的冲刷下刺痛钻心,但他脚步未停。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栋废弃的旧厂房后面。一个用防水帆布和废旧木板勉强搭成的窝棚,隐蔽在堆积如山的废弃机械后面。这是温以夏偶然发现的“秘密基地”。
他掀开湿漉漉的帆布,将路景熙推了进去。窝棚里狭小、阴暗,弥漫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但至少干燥,能隔绝外面的狂风暴雨。
温以夏靠在冰冷的铁皮上喘息,肩膀的疼痛让他冷汗涔涔。他摸索着从湿透的书包夹层里找出应急的碘伏棉片和纱布——这是林薇强迫他常年携带的“完美学生应急包”。
“脱衣服。”他撕开包装,声音因为疼痛有些发颤。
路景熙蜷缩在角落,像只受惊的幼兽,浑身湿透,头发黏在苍白的脸上。他听到温以夏的话,身体僵硬了一下,没有动。
温以夏不再多说,直接靠过去,伸手去解他湿透的、沾着血污的连帽衫。路景熙下意识地抗拒,却被温以夏按住手腕。
“不想感染就听话!”温以夏的声音带着罕见的严厉。
路景熙挣扎的力道松懈了。他任由温以夏剥下他那件冰冷沉重的湿衣服,露出布满新旧淤青的上半身。昏暗的光线下,那些青紫的痕迹触目惊心,无声地诉说着长年累月的暴力。锁骨下方那道被玻璃划开的血口已经泡得发白。
温以夏的呼吸窒了一下。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专注地处理路景熙的伤口。冰凉的碘伏棉片擦过伤口,路景熙的身体猛地绷紧,牙关紧咬,却一声不吭。温以夏的动作尽可能放轻,用干净的纱布仔细包扎好。
处理完路景熙,他才撕开自己肩头早已被血浸透的衬衫布料。那道伤口更深更长,皮肉翻卷,狰狞可怖。他咬着牙,单手艰难地给自己消毒、包扎,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窝棚里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外面震耳欲聋的雨声。
温以夏包扎好自己,疲惫地靠在铁皮上。他从湿透的书包里摸出那本边缘泡软的速写本,还有一支用防水袋装着的铅笔。本子里的素描已经晕染模糊,他翻到空白一页,笔尖悬停,却迟迟没有落下。
路景熙的目光落在那本速写本上,又缓缓移开,落在温以夏染血的、被撕破的衬衫上。那昂贵的、象征着另一个世界的白衬衫,此刻沾满了泥泞和血污,像一面破碎的旗帜。
他忽然动了。
他摸索着,从丢在一旁的、湿透的连帽衫口袋里,掏出一个被透明塑料袋仔细包裹的东西——一小截断裂的、锈迹斑斑的吉他弦。那是他旧吉他上唯一剩下的E弦。
他捏着那截冰冷的弦,看了很久。然后,他伸出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笨拙,将那一小截弦,轻轻放在了温以夏染血的、破碎的衬衫上。
银色的弦,躺在刺目的血红与狼狈的泥污之中,像一个沉默的、扭曲的符号。
温以夏看着那截弦,又看向路景熙。路景熙避开了他的目光,重新蜷缩回角落,将脸埋进膝盖,只露出湿漉漉的、微微颤抖的后颈。
窝棚外,暴雨如注,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窝棚内,两个伤痕累累的少年,在铁锈与血腥味交织的狭小空间里,共享着这方寸之间、惊涛骇浪后的、死寂般的喘息。
而此刻,温家别墅。
林薇盯着手机屏幕上家庭监控APP弹出的红色警报提示:「警告:主卧衣柜红外移动异常」。
她点开实时画面。衣柜门敞开着,一件熨烫平整的白衬衫不翼而飞。画面角落,温以夏的书桌抽屉被拉开了一条缝,里面那本《牛津高阶词典》的位置,似乎被挪动过。
林薇的指尖,缓缓敲击着冰冷的手机屏幕,眼神锐利如冰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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